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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崎!喂,尾崎!把食物少少分給我一點兒吧,拜託了!”儘管絕望地叫喊,可是尾崎絕對不會為應允分給食物再回到這裡來。三澤痛苦地醒悟了。

  “畜生!我如果能夠倖存下來,絕對不能寬恕這個混帳東西!”三澤憤怒之餘,從岩坑裡爬出來,滾落到陡坡上,卡在了一個危險的地方。失去了生存下來的唯一的機會,他激起了深深的憤怒。

  “對了,即使我死掉,也要準備能夠告發這個畜生的條件,現在就記下這件事。”

  三澤想到要寫登山日記,但是,一直放進衣兜里的日記和鉛筆,不知什麼時候被尾崎竊去了。

  “畜生!”三澤痛苦地呻吟著,這已經和殺人沒有差別了。在暴風雪逞凶肆暴的垂直空間裡,等待這被拋置的重傷之身的,確實是只有死亡而別無活路。在死之前,救險隊趕來的可能性首先就沒有了。

  尾崎順利地掙扎走到山麓,也沒有正確告知拋置三澤的地點。

  尾崎竊去登山日記,是企圖徹底地把自己的“殺人行為”瞞起來。

  “等到救險隊好不容易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成為不能說話的屍體了。”三澤認識到使尾崎徹底陷入完全犯罪羅網中的自己了。

  向著被發現的自己的屍體,向著火化屍體的火焰,尾崎對於失去這無與倫比的登山友伴,也許還要灑落幾點“值得稱讚”的眼淚呢。

  而且誰也都會相信這一點。雖說要死但還沒有完全死去的自己,卻早已沒有死裡逃生之術了。

  近旁的冰溝里發生了新的雪崩,尾崎走去的下方空間也充塞著雪煙。他希望最好能埋進這雪崩中,對於現在的三澤,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二

  數年之後。

  由日本私營鐵路界的大企業“京急”投資,在北阿爾卑斯山口、常年匯集著全國登山者的長野縣O町市,興建了日本最初的正式的山嶽賓館。

  “京急”注意到全國400萬到500萬的登山者和大型旅遊團體逐年豪華化的趨向,脫離了原先山間招待所的風味,建起了大城市那樣的高級賓館。

  這個賓館的第一代管理者,是京急總公司以才幹聞名遐邇的年輕經理尾崎達彥。

  以私營鐵路的路線網為中心,建立了賓館、遊覽中心和百貨商店等多種經營的企業。綜合開發沿線旅遊業的“京急”,成了山嶽遊覽的發祥者和進出北阿爾卑斯山的橋頭堡。

  助尾崎成為實業家一臂之力的,是靠著他作為東京岩峰登高協會有名的登山健將,而經常在登山界露面這一點,才被提拔起來的,

  儘管如此,但年僅三十左右,就管理200個客室、300個服務員的大賓館是有危險的。這種反對的意見也不是沒有的。但初次經營山嶽賓館的“京急”,沒有另外找到適當的人選。

  大概就是因為“沒有人材”這個理由,在“京急”聯營企業中,才起用了這個最年輕的管理者。

  果然,尾崎不負所望地大賣力氣了。

  某大企業周刊雜誌社,幾乎和尾崎就任管理職務的同時,就準備以“職員們是否需要熱愛公司的精神”為題編輯一集特刊,請他撰寫一篇評論。“為什麼要進行這樣無意義的提問?那不是十分清楚的問題嗎?好麼!只要到公司來,職員們生活就能得到保證。因為,上學校要掏學費;做西服、吃食堂、住房子,都要花錢。可是進了公司,就教給你做事情,供給飲食,讓住職工宿舍,而且按月發給工資。這樣,還不愛公司那不是奇怪了嗎?”他以不可思議的姿態,向社會反問。

  周刊雜誌社的記者,只能點著頭說聲“誠然不錯”,就告辭回去;可是內心裡卻感到尾畸好像是個頭腦簡單的人。

  根據和出版社訂立的合同前來採訪的記者,對於尾崎那種像在封建時代為報皇恩而拼卻自家性命於不顧的奉公精神,怎麼也不能理解。

  和世襲的主從關係不同,現代的勞資關係是一種以勞動力為對象的買賣合同關係。儘管生在這樣的時代,可卻有一步也未邁出“封建忠臣”思想圈子的工資收入者,這也是一樁奇事啊。

  “這個傢伙,可以成為別有風趣的特輯的內容呀!”記者高興了。但在尾崎這方面,並不是因給工資才有那種“疑似愛社的精神”,而是恰像戀慕女人那樣愛著公司的。

  那也不是由於這次受到破例的提拔才產生的愛,而是從進公司的時候起,他就像“公司的養子”那樣,竭儘自己的忠誠勤奮了。

  “作為工資收入者,工作中不用說了。就是下班以後遊逛的時候,在家中寬鬆愉快的時候,不論在什麼時候,都必須以這種姿態面對公司。男子漢面對自己崗位的態度,不這樣就不行!”這就是尾崎的“職員哲學”。

  不以工作作為獲取工資的手段,這的確是值得佩服的,然而這種姿態中,其實就含有旺盛的功名心。

  尾崎從學生時代,就相信財富和權力總在現體制方面,站在反抗權力的反體制方面,歸根到底,是沒有戰勝現體制的可能的。

  浪費了許多青春精力,到頭來得到的只能是螳臂擋車,受傷者還是螳螂自己。

  一生僅有一度的青春,莫如為同化於現體制而盡力吧。做到同化的時候,現體制那巨大的權力和財富,不也就成為自己的了麼。

  尾崎的愛公司精神,無私奉公的忠誠,就是從這裡出發的。而且他的這種姿態,大概和這次提擢多半也是有緊密關係的。

  就是登山,這初次的攀登和開拓新的攀登路線,都是為了藉口興趣而沽名釣譽的啊。

  暫且不去評論尾崎這種功利主義的是非,但由於這次提拔,他的那種姿態,卻在公司體制中,發揮了有效的作用。

  尾崎因此情緒高漲,越發加強了對公司的忠實和勤勞。現在自己是一個獨立掌權的人,怎麼做也是沒有關係的了。但是,不管願意不願意受他強制的那300名部下,卻對他那種姿態不耐煩了。

  尾崎作為管理者,是像下面所說的那樣管理的:

  首先,早8時集合上白班的人舉行早會。這時,全員要對公司的根本方針,大聲三唱“感謝、忠誠、服務”的誓語。

  接著,向“京急”創始人的肖像行禮;向戰時天皇陛下的“御影”奉獻崇拜的忠誠。

  還要確定“今天的口號”,那是尾崎考慮出來的一天的“勤務守則”,要求職員們在行動中堅決貫徹執行。

  例如“微笑服務”啦,“確定責任”啦,以莫名其妙的詞語解釋莫名其妙的口號。

  “我們是工人,干、干、拼命地干吧!”最後以這樣的誓語結束早會。

  絕對不許可不服從、不念誦者。

  “既然已經進了公司,就有服從公司規矩的義務。對此厭惡者,隨時都有被辭退的可能!”他這樣喊叫著。

  他所採取的這種受到全體服務員反對、終於不得不廢止的制度,叫做“純勞動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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