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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子”這個和自己一樣的名字,使榮子精神上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耀造不與不育的榮子離婚,是因為迷信夫婦兩人名字組成的“榮耀”。如果和妻子分手,可真怕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家業毀於一旦。

  但是,沒有想到丈夫的情人竟和自己完全同名。那麼丈夫現在和自己離婚,當然不會有什麼顧慮了。即便立即和舊榮子分手,馬上與新榮子結婚,“榮耀”二字也不會被拆離啦。

  榮子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更預見到未來的危險。她的妻子地位,現在比春天的薄冰還要脆弱。要保住這個地位,難道還要乞靠情敵的憐憫之心嗎?即使地位沒有危險,但能給自己餘下什麼,也要寄託於對方的寬大嗎?

  由於恐懼而呆滯地盯著名牌時,二樓打開了窗戶,使榮子回過神來。抬頭向上一看,一個年輕的女人探出身子,要收曬好的被褥。榮子和女人的視線在瞬間相交了。榮子頭一次看到這個女人。雖然離得遠些,可輪廓大致看清楚了,是個現代型的相貌。

  看來性格像是剛強的。的確是耀造所追求的那種容貌。可女人的動作為什麼顯得很遲緩呢?這與其說是第一印象,倒不如說是先入為主的看法。對榮子來說,這是初次見面,可對方認識榮子也未可知。

  但是,女人在表情上沒有任何反應,避開一瞬間相交的視線,就懶散地砰砰地敲打起被褥來,好像把榮子當做順便路過的人了。榮子快步離開那個地方,可在背後敲打被褥的聲音,卻仍在緊緊地追趕著她,叩擊著她的心房。

  乘上歸途列車的榮子,突然明白了,女人遲緩地挪動著身體,是由於有了身孕了。在窗口一現的體態,的確是顯得厚墩墩的。略略一看,怕不就是有了六七個月身孕的姿影嗎?唉!女人還真是懷孕了!

  辨明了對方的真實面目,只給榮子塗上了敗北感的恥辱色彩。

  四

  查明女人住所半個月之後,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這天夜裡,耀造在家裡少見地吃了一頓晚飯。

  不知怎麼搞的,耀造吃飯的時候,飯碗掉了下來,撒了一腿飯。

  “啊呀,看你像個小孩子啦!”榮子一邊取笑耀造的樣子,一邊擦淨弄髒了的褲子,重新給他盛上飯。可他接湯碗時手一滑,又把湯灑在大腿上,搞髒了一大片。

  “哎,你要愛惜一點呀!”

  “對不起。”耀造好像也難為情起來。

  “一定是很久不在家吃飯了,所以不習慣了吧。”榮子奚落著。

  “今天晚上,你就算了吧。”耀造放下了筷子。

  “啊,生氣了。開開玩笑嘛,不再吃點了嗎?”

  “不,已經飽了。最近有些發胖,只能吃這麼多了。”如果在別的女人身邊,就能多吃了吧——話到嘴邊又咽住了,這種話只能越發使丈夫傾向女人一邊。

  “今晚早點睡吧,有點累了。”從飯桌旁站起來,耀造突然踉踉蹌蹌地有些搖晃起來。

  “你,要小心。”榮子提醒時,他已恢復平衡,目不旁視地咚咚走進洗臉間。

  丈夫離開飯桌,妻子始終沒有攙扶。榮子也很快吃完了飯,和一個叫清子的傭人一起收拾桌子。這時,洗臉間裡發出了什麼東西倒下去的聲音。

  榮子吃了一驚,和清子面面相覷。招呼在那裡的丈夫,也不見答應。

  “我去看看。”清子領會了榮子的意思,小跑著去了洗臉間。

  “太太,不得了啦,主人他……”清子發出驚慌的尖叫。榮子也神色慌張地進了洗臉間。

  耀造倒在洗臉間的地上,面色潮紅,口角旁吐出一些剛吃的食物渣沫。

  “你怎麼啦,醒醒!”驚慌失措的榮子抱著耀造的上身搖動起來。但是耀造只是發出陣陣呻吟而無力作答。睜開眼,似乎什麼也沒有看見,指尖、腳尖都在顫抖著。

  “太太,也許是腦中風。真是的話,還是不要搖動的好。”清子冷靜地提醒著張皇失措的榮子。

  “腦中風?!”

  “我父親也是這樣倒下的。和他的症狀相似,馬上叫醫生吧!”

  醫生來了,正如清子所推測的,是腦中風。原來血壓就高的耀造,悄悄服用從醫生那裡開來的降壓片。高血壓初期症狀的頭痛、眩暈、肩酸、手足輕微顫抖等,他早就有了。

  但一面服藥,一面又毫不改變地過著美食荒淫的生活,促成了腦血管的動脈硬化。現在保持平衡的脆弱血管破裂了,出血了,腦的重要部位被破壞了。

  醫生宣布要保持絕對安靜,在洗臉間旁邊搭了一張床進行急救。但耀造繼續昏迷,沒有意識反應,昏迷中還不斷地嘔吐和痙攣。

  根據醫囑,把親戚和摯友都請來了。在發病的三十二個小時之後,耀造就在昏迷中去世。事發猝然,榮子簡直不相信丈夫已經亡故了。

  雖然平時就說有肩酸、眩暈和糖尿病等症,可為了和女人尋歡作樂,就以此作為事先蓄積精力的口實。高血壓患者多數頸項粗,身體像坦克一樣結實,皮膚閃著營養充分的油亮亮的光澤,確是比一般人顯得健壯。

  耀造從外表上看還健康,也有精力去各處應酬。和一個女人鬼混,與妻子當然也不能不過性生活。所以四十四歲的耀造,可謂是精力旺盛了。

  但在強壯的外表之下,病魔卻在暗暗挖掘下了死亡的陷阱。

  泉田家是富有之家,擁有相當多的不動產,由於耀造的積極經營,到了他這一代,財產大增,所以遺孀生活絕不會拮据。上一代夫婦早已病逝,他的正式繼承人只有榮子一人。問題只是今後北海亭的生意了。

  親戚們商量的結果,決定由榮子擔任社長,仍像以前一樣繼續經營。

  因為老廚師和工作人員是固定的,所以耀造就是去世,在營業上也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障礙。

  這樣,由於丈夫的猝死,榮子便成了僱傭一百五十名人員的北海亭本支共六個飯店的經營決策人和泉田家莫大財產的繼承人了。

  五

  當時,不知道應把這件事稱為突然的不幸,還是應當看做不意的幸福。可隨著丈夫的猝死和葬儀,隨著其後北海亭的經營和泉田家業繼承處理的結束,榮子的分量就大大地增加了。她現在是老字號北海亭的經營者,是淵源深遠的泉田家的當家人。

  在人們眼中榮子變了,對她的態度和語言的使用也恭敬了。

  雖然她自己一點也沒有變,可是從丈夫那裡繼承下來的財富,改變了她的社會地位。

  此時的榮子並非完全是悲傷的心緒。豈止不是悲傷,反而顯露了她獨占一個山頭的欣喜若狂的心情。這個山絕不是小山,它山峰高聳,麓野寬闊,可以憑此大幹一番。

  榮子就任社長以後,北海亭生意愈發順利。按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的話,不久就會實現耀造過去那向東京發展的夙願。

  榮子暗自慶幸丈夫的猝死。他如果不死,自己不過仍是一個徒具虛名的妻子,而對丈夫情人不斷的侵犯,依然是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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