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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詰忍嘆息一聲,喃喃自語道:“魑魅魍魎,京都中群魔亂舞,必將大亂,可不是要經歷一場浩劫麼。”

  此際,天風呼嘯,四野蒼茫,熊熊的火光照在大殿、佛像、香爐和廟堂樓閣,院牆上仿佛有無數隻隱形的小獸,急不可待地躍躍欲試。

  龍子軼抬頭看天,天色已然發白,說道:“大師,時辰到了,就讓我這個老相識送大師和姜兄上路吧。”

  卻說方伐柯和元畏鯨離開燕水泊頭,與姜、詰二人分手後,也不騎馬,步行取道向京都而去。

  一路上風雪交加,路滑難行,但兩人都是毫無懼色,不急不徐地向前大步行去,神態從容,衣袖獵獵振風,衣梢、髮際、眉頭、鬢角都積了一層雪,不多時結成冰花,看上去甚是滑稽。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終於到了京都,此時,大雪卻悄無聲息地停了。

  卻見城門緊閉,城牆上的火把光芒,像一條火龍蜿蜿蜒蜒地伸開去,照得滿世界通紅徹亮,宛如白日一般。火光中,但見兵刃寒光閃閃,如同一雙雙警覺的眼,凶神惡煞似地盯著城牆下看。

  元畏鯨道:“龍子軼生性殘忍好殺,性情不定,喜怒無常,他手掌重兵,這一回來,實際上已是扼住了京都的命脈咽喉。”

  方伐柯道:“不錯,真不知道皇帝老子是怎麼想的?唉,沒人能猜透它們的想法,否則也不是龍子‘椒圖’一脈了。”

  說話間,兩人來到城牆之下,看看左右無人,方伐柯托著元畏鯨腋下,深吸一口氣,忽然縱起,便騰雲駕霧一般掠上了城牆。

  兩人躲過盤查士卒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城內。元畏鯨道:“夏大哥要我們查那棺材,可是此等大雪夜,又值京都宵禁,萬巷皆空,卻不知從何查起。”

  方伐柯微微一笑,神情頗為神秘,道:“再黑暗的角落也有蚊蠅滋生,再寂靜的陋巷也有聲色歌舞,我們就要去這種地方。你可知一條消息的傳播,就像瘟疫一樣,都負載於老鼠和蒼蠅身上。這些消息有時是無端謠傳,有時卻也經得起考證。我們便要去京都地下那些老鼠蒼蠅的聚集處,那是個最黑暗、最荒唐,也最美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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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魍魎(3)

  元畏鯨滿腹狐疑,不知方伐柯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正要詢問,方伐柯已經大步去了,來不及問,只好跟上去。

  兩人一路行去,到了城西,方伐柯忽然一轉,輕車熟路地走進一條黑漆漆的小巷中。元畏鯨也進去。那巷子又黑又深又窄,腳下泥濘忐忑不平。元畏鯨正狐疑間,又轉過一個黑森森的拐角,眼前豁然大亮。

  只見那巷子忽然變寬了,就好像畸形的葫蘆一般,兩頭窄中間寬。在那寬闊的巷子中間,流溢著綽約的燈光,充斥了嘈雜的聲響,眾多行人的臉隱在光線中,顯得異常曖昧。許多濃妝艷抹的女子,站在一扇扇低矮的門戶前,袒胸露臂,向往來行人賣弄風騷。噴火的、吞劍的、走刀山的、碎大石的、玩雜耍的、賣春藥的、走鋼絲的、跳肚皮舞的……如同陋巷中的螢火蟲,忽然從黑暗中飄現,恍然一閃,又不知隱向何方。真箇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方伐柯笑道:“這便是京都的地下世界。”

  元畏鯨苦笑搖頭,嘆道:“素聞你老兄是京都第一大浪蕩子。一方面學識淵博,標新立異;一方面又是一個不可救藥的俗物。果然名不虛傳。”

  方伐柯道:“生命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我的座右銘便是抓住任何享樂的機會,把這個城市當成一場豪賭,每一個夜晚都是在冒險。煙花燈火中有我要的快樂、激情和輕逸。有一時衝動,有心血來潮;有鬧市的決鬥,也有黑街的暗殺;有美酒,也有兇器;有交易,也有奉獻;有野心,也有卑微怯懦;有精神的升華,也有肉體的墮落。當然過後不必負任何的責任,一揮衣袖,便可離去。”

  “這就如同我玩弄詩歌和文字,那不過是一場冒險,一場遊戲而已。我只體驗顛覆的快感和將之扭曲的愉悅,快樂於那些人類的學究腐儒的心驚膽戰。我從中取悅,就像嫖客從妓女身上取悅一般無根無憑。世俗是我的精神庭園,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中,冒險是惟一的樂趣。我入戶行竊,不過是想體驗江湖中人的一種快樂方式,除此別無他求。”

  方伐柯激情肆意地演說著,元畏鯨聽得有些發呆。

  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深談過。而今天,眼前在這個夢境般混亂、荒唐的奇異之地;身邊這個不受羈絆,無根無憑,特立獨行,超脫物外又深陷世俗,毫無責任感的龍之子忽然心血來潮,帶給了他與從前截然不同的理論,當下不禁感到一種空虛和迷茫。

  “這是罪惡之街,也是光明之街。”方伐柯滔滔不絕地說道,“這裡雲集了暴徒、竊賊、打手、妓女和黑道人物,這裡也雲集了詩人、畫匠、藝術大師、魔法師、名廚和最棒的歌女……他們從黑暗和罪惡中汲取養料,澆灌罪惡的空氣泥土,培育水晶般美妙的花朵。用不可思議的技巧,給花朵蒙上夢幻的面紗。我喜歡這裡,我熱愛這裡。即便在最黑色的地下,也有詩性存在。”

  他大聲讚頌著罪惡之街,一路行去,在妓女、嫖客、商賈和醉鬼間穿行,在他的話音中,時不時夾雜了或嬌憨,或柔媚,或粗豪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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