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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體記者們糾纏著前來上班的雪平。

  “雪平刑警,今天是死者的頭七,請說說您的心情。”

  “您認為自己的開槍行為會被視為是正當的嗎?”

  “聽說您有個女兒,您對死者的父母有什麼可說的嗎?”

  “昨晚您睡得好嗎?”

  雪平停下腳步,用從來沒有過的冷靜的目光注視著記者們。

  這個表情——雖說沒有半點可愛之處,但漂亮的程度非同一般——被電視攝像機特寫下來,播向全國。

  “我應該已經告訴各位了,需要採訪的話請通過宣傳部門。你們連這麼簡單的規矩都無法遵守嗎?”

  這種時刻,立刻閉嘴的人看來還是有救的。

  “雪平小姐,那麼,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說“那麼”,實在不明白。

  “如果還出現相同的情況的話,你還開槍嗎?”

  “啊?”

  “如果還出現相同的情況的話,你還開槍嗎?”

  她明白了,他們想聽到的是什麼樣的答案。儘管非常討厭給他們所希望的答案,但也不能撒謊。

  “我會開槍——毫不猶豫。”

  毫無疑問,她招來了對自己更加猛烈的抨擊。

  丈夫對雪平提出“分居”剛好是在那次發言的一個月之後。

  從分居發展成離婚,僅用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開槍事件,只是一根導火索而已。

  在埋頭工作的同時,不知什麼時候起與丈夫之間出現了一條自己並沒有發現的裂痕。

  雪平至今還常常對自己說。

  那件事僅僅是個發端。

  開槍事件僅僅是個發端而已。

  我沒錯。

  如果還出現同樣的情況——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2

  說一個有關自殺的故事吧。

  我是一個現在準備自殺的人——與一般的自殺方式雖說不同,但從自己選擇死亡這個意義上來說,與自殺沒有什麼區別。

  第一次想到自殺是在13歲的時候。那是剛剛升到中學2年級時的春天。

  我忘了為什麼想到自殺。

  深夜,我從家裡跑出來,爬上了距我家徒步要走5分鐘的一幢8層樓的居民住宅的樓頂。我生活的這個街區,當時還沒怎麼開發,這幢8層的樓房是附近唯一的高層建築。隔了一條馬路的樓房對面,當時還是很茂密的雜木林。站在樓頂上,我的兩眼,與伸向天空的雜木林的樹枝的尖端處於同樣的高度。

  樓頂上有一排塗成黑顏色的1米左右的柵欄。我跨過柵欄,來到了柵欄的外側。此時,我很猶豫是不是該脫掉鞋子。不過,我不太明白脫鞋的意義,所以決定就穿著鞋子往下跳。

  我放開了抓住柵欄的手。

  挺起身子,稍稍抬頭,輕輕地閉上眼睛。

  明明是個沒信仰的人,不知為何,卻充滿了虔誠。

  這樣跳下去就行了。

  對,就這樣跳——

  就在這一瞬間。

  狂風突起,猛烈吹打在我的身上。

  我失去平衡,感覺身體的一半以上已經飛了出去。

  我試圖找回平衡,手在空中狂亂地舞動,就像空中滑雪的選手起跳失敗時那樣。如果那時小手指沒有幸運地鉤住柵欄的話,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我想,沒有比那時的我更悽慘、更可笑的人了。

  儘管我想死,但還是由於恐懼而嚇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次想到自殺是23歲的時候。

  工薪族的工作過於無趣,無論是上司還是同僚全都很無能。不但無能,而且厚顏無恥。早晨上班高峰時的交通,日復一日在一點一點地奪去人的尊嚴。我對漸漸對別人的頭屑、腋臭、口臭變得感覺遲鈍的自己產生了恐懼感。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

  我想如果我去救一個從站台上掉到鐵軌里的人,由我來代替他去死該有多好。

  誰都不會覺得我這是在自殺,好像還能被別人當成英雄。一個人無論怎麼努力地生活,在他死的瞬間就已經開始被人遺忘。但如果是因為救人而死的話,我想應該會有些例外吧。至少,被我救了命的人一輩子都會記得我,他的家人、戀人也一定會最大限度地感激我吧。那人如果生了兒子、孫子後,他一定會告訴晚輩們為了保護他們的遺傳基因而犧牲的“我”的故事。

  儘管微不足道,我還是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我的痕跡。這是最好的主意。

  但是——結果,這個主意並沒有付諸實施。

  因為辦公室鄰桌的女職員告訴我這樣一個意見:

  “哪怕是救命恩人,大家每天都忙著干自己的事,總有一天也會被遺忘的呀。”

  現在說來只是個笑話而已,不過,在那瞬間,我恍然大悟。

  我的主意和她的意見,究竟哪一個更現實呢?

  不用說。

  是她。

  那個女職員,名字叫谷田寬子。她本人覺得這個名字過於平凡,所以很不滿意。自那以後我們吃過幾次飯,也做過一次愛,但沒有發展成戀愛關係。如果有機會填寫“請寫出你覺得在你的人生中很幸運遇到的3個人的名字”的問卷調查表的話,我想寫上谷田寬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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