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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朝奉的聲音略顯激動,似乎對我的評語非常委屈,對此我沒有發表任何評論。我現在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這是因仇恨而生的冷靜,也是因責任而生的冷靜。

  老朝奉發了一通議論,似乎也舒服了不少。他換了個口吻:“行啦,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們應該朝前看。鄧小平同志不是說了麼?歷史問題,宜粗不宜細。”

  “可是你並沒有收斂。姬雲浮告訴我,現在古董界有一股暗流,似乎與‘支那風土會’仍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想必那就是你的傑作吧?”

  “你連這個都查出來啦?不簡單。不錯!改革開放以後,文物市場復甦,我跟日本‘支那風土會’的老熟人取得了聯繫,以他們的財力支持,繼續完成《支那骨董帳》未完成的事情。”

  我握著電話,一時無語。

  “好了,現在到你履行你的諾言了。”老朝奉催促道。

  看在他那麼坦承的份上,我也痛快地把木戶筆記的內容說了出來。這裡面涉及到許多古文常識以及引用書目,老朝奉一聽便知,這是不可能做假的。我講完以後,老朝奉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高興:“許一城的堅持,居然只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家族諾言?這可太讓人失望了。”

  “你這種人,大概是無法理解我爺爺的原則。”我反唇相譏。

  “哼,許一城還自詡絕不造假呢,到頭來,不也弄了個假佛頭來騙日本人麼?所以別跟我談什麼原則。”老朝奉在電話那邊撇了撇嘴,“只有這點內容?”

  “是的,只有這些。”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開始自言自語:“第一本筆記是素鼎錄,講的是許家的古董鑑別法;第二本筆記是佛頭考據,講的是玉佛頭的前世今生;看來,第三本筆記里,記錄的才是許一城在1931年的真實歷程。他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那個人,我到現在也摸不透……”

  “所以你才拼命想把三本筆記的內容都搞清楚?”

  “當然啦,我不知道哪一本里他寫了我的壞話,萬一泄露出去,總是不好的。可恨那個木戶有三,我好心送筆記過去,指望他能破譯,結果他卻束之高閣,不還給我,否則哪兒還用費這麼多手腳。”

  “如果老戚頭在,也許就能解開這個謎——可惜藥不然把他殺死了。”我諷刺道。

  “好了,這些陳年舊事就說到這裡。”老朝奉痛快地轉移了話題,“你還答應幫我做一件事,不會反悔吧?”

  “到底是什麼事?”

  老朝奉道:“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木戶加奈已經說動了東北亞研究會,即將把佛頭運抵北京。屆時會有一個佛頭新聞發布會,各級領導都要出席。而你要做的,就是在這次鑑定會之前去告訴劉局,這個佛頭是真的。”

  我聞言一愣。如果老朝奉關於1931年真相沒說謊,那麼木戶家的這個佛頭,其實是許一城偽造的贗品。他如今讓我去指認為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發布會一定會請許多專家,劉局怎麼會聽我的?”我謹慎地問。

  “可除了你,誰又是許家後人呢?誰又有《素鼎錄》呢?誰又對31年佛頭案有那麼深切的了解呢?劉局既然把你牽扯到這件事裡,對你必然信任。你的鑑定,一定會被他當作成最終的鑑定。”

  我握著電話,大概明白了老朝奉的如意算盤。佛頭歸還是劉局與劉一鳴一力操持,如果我堅持是真品,他們就會依照原定計劃召開新聞發布會,將此事公開。而在這時,老朝奉站出來指出佛頭是贗品,那麼上級必然會為之震怒,劉局和劉一鳴的位子絕對不保。以老朝奉在暗處的實力,便可輕易奪取中華鑑古研究會的大權。一想到這裡,我冷汗涔涔。屆時以研究會的底蘊和人脈,加上老朝奉這麼多年苦心構建的文物網絡,做起贗品和盜賣生意來,絕對是如虎添翼。

  而我,將是扳倒劉一鳴和劉局最關鍵的一枚棋子。

  “劉局和劉一鳴,一個小東西,一個老東西,本想借著佛頭歸還之事打擊我的勢力。他們死也想不到,他們最倚重的一枚棋子,如今卻被我捏在手裡。”

  我一聽,頓時無語。原來這一切早有預謀。劉局那麼積極地把我引入局中,張羅著什麼五脈聚首,原來是存了打擊老朝奉勢力的心思。而這老朝奉一面清除著和自己有關的黑歷史,一面不動聲色地醞釀反擊,手段也強得驚人。我這可憐的凡人一心為洗清祖父名譽,到頭來卻只是這兩撥神仙手裡的法寶罷了。

  如果我順從了老朝奉的計劃,五脈將遭受毀滅性的打擊,我祖父許一城的忍辱負重,將付之東流;父親許和平遭受的冤屈,也將永遠無處伸張。

  可是,我能拒絕嗎?

  我沒法說不。一個“不”字出口,黃煙煙和付貴都將性命不保。老朝奉就是算準了我重情義這個軟肋,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把所有的陰謀都告訴我——這已經不算是陰謀,而是陽謀。

  “我得考慮一下。”我努力調整著呼吸。

  “我知道這不容易。給你一天時間,不能再多了。具體的安排,你可以跟藥不然說。”老朝奉的語氣不容商量,他說完這一句,立刻把電話給掛掉了。

  藥不然似乎有心靈感應似的,電話掛掉的一瞬間,他推門從外面進來:“談完了?”

  “談完了。”

  “順利麼?”

  “我看不見得。”

  藥不然咧開嘴笑了:“大許你還真是個犟嘴鴨子,都答應老朝奉了,還擺出這番不情願的臉色。”他看我臉色很不好,也沒過多刺激,把大哥大拿起在手裡:“你今天就待在這房間吧,需要什麼,用這個房間通話器告訴我。這屋子裡沒電話,你也甭想跟外頭聯繫——不過大許你是聰明人,知道逃走或者跟別人多嘴的結果。”

  我端坐在沙發上,忽然問道:“你為什麼會選擇跟著老朝奉?作為藥家嫡長孫,你的前途應該足夠美好了。”

  藥不然發出一聲嗤笑:“美好?從他們禁止讓我加入搖滾樂隊開始,我就知道,從那裡根本得不到我想要的。”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黯然,旋即又隱藏起來。我想到我們離開藥家前的那場談話,不知道是他的真情流露,還是經過計算的演技——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們之間已經被姬雲浮等三個犧牲者結成了死結,我知道這點,他也知道。

  “別管別人了,好好想想自己吧。”

  藥不然哈哈一笑,推門離開,把我一個人剩在屋子裡,像是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鳥。

  我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拼命思考。我只有一天時間。我必須在這段時間裡,想出一個辦法。現在我們的信息完全不對等,老朝奉手裡多捏著數張大牌,而我手裡的牌卻悉數被他掌握。如果我再摸不出一張王牌,到了新聞發布會那一天,我將只能按照老朝奉的劇本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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