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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要離開時,木匠叫住了我。

  「你這位先生,是不是叫六車次雄?」

  我回答說是。

  「阿際姊有東西托我交給你。她說的是臉白白的,所以沒有馬上認出來。」

  我在大陸被炮彈熏成像一個黑炭了。木匠說,阿際殺大哥前天,告訴木匠暫時不回來,把一個紙包託付給他的。

  我接下了紙包,在逆緣橋畔打開。層層剝開,最後出現的是一把短刀。是有一次阿際替我割斷縛住我手腕的帶子的那一把。柄上有點點黑污,像是血漬。是某個人的指痕。是有人曾經用這把短刀做了某個人——我想起了阿際拿它來割斷繩子時,用袖口多麼珍貴似地把柄裹住,同時也想起最後一晚,阿際向我說的話:「不能讓你再重複同樣的事……」。我突地想到這話的另一層意思——是我們在說著做掉大哥的話時,阿際說出的一句話。意思是{阿際知道以前也有過弟殺兄的事件。

  原來是貫田大哥殺了鴫原,用的正是這把短刀。柄上指痕,豈不就是大哥右手上已失的指頭留下的?

  想到這裡,那短刀上的指痕與老闆的棺木上大哥所留之的墨漬,好不容易地才在我的腦子裡重迭在一塊。

  是的,大哥就是為了淸滅棺木上自己所留下的指痕,才決心要把棺木——也就是老闆——燒掉的。

  我猜,貫田大哥和阿際,可能是背叛著鴫原,偷偷地互愛著。大哥因此把橫阻在他們之間的鴫原殺掉。可是,是不是也因為這椿兇殺案,反而使大哥失去了阿際的身子呢?

  由於阿際保有那把短刀,因此我想像大哥是在做掉鴫原後,馬上去看阿際。鴫原的血都還沒幹,大哥就急著要抱阿際。為了占有阿際的身體,不惜殺人,然而大哥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能抱阿際了呢?可能是阿際沒料到大哥會闖下這樣的大禍,所以峻拒了染有丈夫的血的手;因此也可能是由於大哥事實上是個膽小的人,在罪惡的自責下,在面對阿際的時候失去了做為一個男人的生命。

  總之一句話,殺人換來了反效果,那把短刀造成了把兩人隔離的結果。

  大哥瘋狂了 一般地去找別的女人。這又使兩人的關係更加地扭曲。

  想來,丈夫被殺後,阿際對大哥的暗淡心情,恐怕在她自己也是無法了解的。因自己而使丈夫死於非命的自責,加上對失去了自我而只好去猛抱其它女人的膽小男人的憤怒,兩者複雜地糾纏在一塊,而會從這樣亂成一團的心緒里湧現的,恐怕就只有憎恨而已。

  這種憎恨,使得她把那把大哥所遺忘在她那兒的短刀做為把柄,開始向他勒索。當然,這項勒索,一方面也由於阿際故鄉里的老母病倒,不得不籌一筆錢來充做母親的醫藥費。

  大哥幹掉了鴫原的第二年夏天,因一件事故而喪失了四根手指頭。正是殺了鴫原的右手。誰能說這是巧合呢?干犯了他們世界的法條,罔顧仁義道德,干下了這種邪魔外道的行為,報應不爽啊!只因如此,他才益發地害怕自己的罪過,遠離阿際,不過倒也奇蹟似地保存了一根手指頭。可以說,阿際給那隻大哥的命所系的最後一根手指頭,押了她的賭注。

  她靠花牌上的數字來提示所需款子的數目,錢送來了以後,她便一件一件地交出鴫原的遺物,權充收據。

  不光只有錢。被大哥差來的小廝,阿際應該是主動地去抱的。也許這是大哥在外胡搞使她賭氣才出此下策。

  大哥知道了這種情形,便好像要討她的歡心般地,開始主動地差遣男人到她那兒。他被她抓在手上的把柄,幾乎是致命的。他自己無法拴住她的心,迫不得已只好希冀手下能發生韁繩的效果,替他把阿際的感情拴住。大哥這種卑劣的作法,更加地煽起了阿際的憎恨。她也拼命地貪求年輕漢子的撫慰了,就像藉此來嘲笑大哥一般。

  入了九月,所有的事都同時爆發了。阿際聽到了大哥和阿慎大姊頭的事;正好這時,母親的病惡化,她需要一筆大錢,在牛奶店碰到我,該也是這樣的時候吧!阿際主動提出要求,指名要我,並恢復了中斷一時期的恐嚇。從阿際撕毀了那筆錢來看,加上番代借的款子,八成是徒勞無功——母親病故了。阿際透過我所勒索來的錢,也已經派不上用場了。然而,阿際卻提出了前所未有過的大筆款子的要求。

  這個數目,使得大哥知道了阿際這一招,終於下了最後一筆賭注。事實上,阿際也是拼了自己的性命,做了最後一搏。她從老闆那兒聽到了大哥與大姊頭兩人的歸宿,老闆這一項安排是決定性的。大哥和別的女人一起過幸福的日子,這豈是她所能容忍的。她決心逼迫大哥,奪去他的一切。

  據說,大哥常常到地藏池的醫院去。我猜,那醫院裡說不定有個醫師正是大哥的搖錢樹吧!

  可是這筆款子終究不是輕易可以籌足的。在賭場裡,他也賭得凶,但畢竟無濟於事。大哥這邊也只好賭上最後一賭了。

  殺阿際,要不,就是抹淸世上所有自己留下的指痕——二法只能擇其一,這在大哥也是一椿困難的決定吧!末了,大哥選了後者。儘管如此,大哥還是讓自己撿來的手下小廝來代替自己,甚至自己抱女人時,還要把右手藏在柚口裡,小心避免留下小指指痕,但是他依然有無法拂拭的兩個指紋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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