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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件,記得是開始下雨後的第三天吧,被殺的是一位早過了五十的老人。

  地點就在坡下碼頭盡頭,老人那枯枝般的軀體,在一艘廢船旁邊半埋在砂堆里。

  胸口有匕首捅了一刀的傷痕,頭殼用石塊擊爛,是好殘忍的死法。

  這以前,花街嘛,年輕妓女因為債務纏身,投海自盡的事件並不算太稀罕,還有因爭風吃醋而來的流氓無賴之徒,來個腥風血雨的兇案,也不稀奇,可是像這種殘忍的謀殺,卻也成了整個街路上轟傳一時的事件,而風聲還沒靜下來的時候,下一個命案又來了!

  這次是一個三十二、三歲的年輕漢子,竟然橫屍流貫市中心的一條河上的橋畔。

  胸口一刀,面孔砸爛,如出一轍。

  據說,近傍垂柳,還把葉子來回地撫摸著血肉模糊的臉呢!

  警方判斷是強盜或者瘋子做的,進行搜查,可是不但沒有能查出兇手,連被殺者的身分都沒法查明。

  那是因為這裡是港埠,外來人出入得多,加上死者面目全非,兇手又從死者身上搶走衣著以外的一切物品,故而根本沒有線索可循。

  坡上引起了一片喧囂與震動。

  諸如:有個逃獄的,潛來本鎮啦;幾年前投環而死的妓女君子在作祟啦,種種流言,不一而足,坡上的尋芳客,本來就因為雨而少了很多,這麼一來更是絕跡了,闃無人影的夜雨里,只有妓女戶的門燈散發著空濛蒙的光。其後約半個月間,總算平安過去,祭禮的日子漸近,事件也減少了些當初的血腥味,偶爾有三弦聲傳出來了。就在這樣的當口,好像要給人們心裡的間隙沉沉一擊般地,發生了第三件案子。

  是,是,這第三樁,我是聽阿縫告訴我的。

  那是大拜拜前七天吧,使整個街路濕漉漉了將近一個月的久雨.那天早上總算停了。

  頭一天晚上,我因為有點事回到鄰鎮的自宅。回來時已經過了午夜,所以那天早上我起得比較晚些。

  是沒有察覺到阿縫的動靜,不過也以為她是一如往常,到坡上的神社參拜去了,無意間往外一望,卻不料阿縫的背影正站在院子裡。

  那是三坪不到的小小庭院,不過愛美的阿縫把它整理得很好,不同季節的不同花朵,帶著一抹女人纖指的柔媚,在那兒盛放著。

  雨是停了,天空倒還一片墨灰色,晨靄罩住了四下,只有一些綠葉,經過久雨洗滌,格外鮮艷。下雨期間開的藤花,在雨停前的一陣驟雨里被打下來,整個院子裡鋪滿片片白色的落英。阿縫兀立在花瓣上,正在凝望著藤架上的葉子。

  「阿縫!」

  我叫了一聲。她的後頸晃了一下,臉就回過來了。

  「在看什麼?」

  阿縫沒有馬上答,片刻後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漾起微笑說:

  「生命。」

  那嗓音,仿佛一下子就治失了。

  看看她指的方向,在葉叢里躲著一串未謝的白藤花朵。

  「哇!好倔強的花,淋了那麼久的雨,還是守住了自己的生命。真了不起!」

  我感嘆著說,阿縫還是微笑著,眼光仍定定地盯住那串花,似問非問地說:

  「先生,死,也是命,不死,也是命,對不對?」

  阿縫的丈夫,在一個月前就死了。

  從老家那邊來了消息那天晚上,她讓我看了看信——哎哎,總算了啦!以後不用再讓您湊錢啦,先生,咱們就用以前匯過去的藥錢,開個小吃店吧——她這麼說著,臉上連一絲悲戚也沒有,末了是回去參加葬禮,卻只一天就又回來。說起來也是的,打從像個女孩兒那樣的年紀起就開始為丈夫的醫藥錢東奔西走,受盡苦楚,卻也是一夜夫妻百世恩吧,看到只剩下一串的白藤花,便想起剩下自己一個人,孤獨無依。我也是死了老婆的人,想起那時形單影隻的無告,更覺阿縫的可憐可憫,然而就在這當兒,她卻突然發出不同的聲音說:

  「先生,這個先別管,昨天晚上,赤間神社那邊,又出了人命呢!」

  我幾乎一怔。

  「而且先生,今天一早,警察就過來問代書先生的事。聽口氣,好像那個代書先生有點可疑呢。」

  「那個代書,是隔壁的久平先生嗎?」

  手上的旱菸管掉了,我都沒有察覺,眼光卻奇異地被那串藤花吸引住了。

  是的,是的,那個五月的早晨。阿縫說是不死,也是生命的一串花,就像是一盞白色的燈,蒙朦朧朧的,好像帶著一抹悲悒的光色。

  常夜坡是從小山丘上,一條河流般流下來的街道,而赤間神社在坡頂,剛好可以把整條花街一覽無遺,是個小小的神社。

  因為名稱有個「赤」字,所以鳥尾和社殿都像常見的稻荷神社般地髹成朱紅色,這以外就沒有任何特色,可以說是最常見的小型神社了。

  據阿縫說,昨晚就在這所神社裡又有人被殺,手法完全與前面兩件一樣,死者臉部被擊爛,慘不忍睹。

  也是個男的,年約四十五、六。

  「喏!一進去,右邊就有棵大楠木,就在那棵大樹下面。」

  我關心的,還是這次的事件,怎麼會扯上那位代書先生。

  「先生,聽說,神社的廟祝做完早上的禱告,往外一看,院子裡有人影。廟祝問了一聲是誰,那人就跑開了。廟祝說好像就是那位代書先生。然後,才發現到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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