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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

  “我兒子。”

  “按在下年歲,說是婆婆孫子都可。”徐繼祖一笑。

  “好,好。”老嫗欣慰道:“到婆婆家中吃茶去。”

  “婆婆家遠麼?”徐繼祖從樹上解開馬的韁繩。

  “不遠,幾步就到。”

  老嫗在前,繼祖隨後,果然走不多久,便到了地方,徐繼祖抬眼環顧老嫗的家,門庭破舊,冷冷清清,房屋像被火焚過,斷磚瓦礫成堆,無人收拾,廳房三間,土牆相隔,左邊一間是老嫗的臥房,右邊一間四周雜物堆砌,中央空出,放了一張桌子,上面擺供奉了兩個靈位。隔壁是一間耳房,老嫗請徐繼祖入內落座,倒上茶水,徐繼祖喝了幾口茶,老嫗問:“不知小官人,幾歲年紀?”

  徐繼祖說年方十五,今科中舉,前往京城,參加會試,路過此地。

  這一說牽動老嫗心事,淚珠撲簌簌滾落,幽怨道:“老身有兩個兒子,一個叫蘇雲,一個蘇雨,十五年前,長子蘇雲,中了進士,去往蘭溪縣做知縣,一去再無音信。老身又命次子蘇雲去尋,誰知他也一去不回,後聽得傳言,說是被江洋大盜害,想必是橫屍異鄉,老身痛苦無依,每日守得二人靈位傷心。去年鄰家失火,殃及我家,燒去幾間房子,日子愈發難過。”

  徐繼祖聽得老嫗遭遇,十分傷感,寬慰老嫗一番,又留下些銀子,給老嫗貼補家用。老嫗不收,說小官人前往京城,路途遙遠,盤纏少了,要誤大事。徐繼祖堅持留下銀子,告辭出門,牽上馬沒走幾步,外面下起雨來,雨勢很猛,只得又轉回老嫗家中。

  老嫗宰雞燒菜,款待徐繼祖吃罷晚飯,雨卻還沒停,看來只得留宿一夜,明日再走。老嫗卻犯躊躇,說老身守寡三十年,兩個兒子不在了,孑然獨居,冰清玉潔,忽然家中住個小官人,恐鄰人說閒話。

  一番話把徐繼祖逗樂了,說婆婆我是你孫子,哪裡會有什麼閒話。

  老嫗想想也樂,說老身老糊塗了。說完,把徐繼祖安排在耳房中睡下。

  次日天晴,徐繼祖動身起程,老嫗很是難捨,拉著繼祖手說了好半天話,又從破箱子裡取出一件貼身穿的羅衫,送給繼祖,說:“這羅衫是老身十五年前,親手所做,一件男衫,一件女衫,女衫兒媳穿去,男衫至今收著,如今送與小官人穿著,走多遠也是娘的兒。”

  “婆婆,我是你孫子。”徐繼祖忍不住流淚道。

  “對,對。”老嫗點頭說:“小官人此去高中,衣錦還鄉,若尋得老身兩個兒子消息,萬望告之,若果真為歹人所害,還望小官人替老身申冤報仇,如此,老身死也瞑目。”

  老嫗一字一句,說得徐繼祖心酸,紅著眼睛,出得門來,流淚上馬,趕赴京師。

  到了京城,徐繼祖連中了二甲進士,選授了監察御史。不少官宦、大戶人家,送錢要與他攀親。徐繼祖一概推辭,說終身大事,需等到省親之時回家稟明父親。朝中大小官員,見他少年老成,都挺敬重。

  徐繼祖在京做官,一晃四年。剛好一十九歲,獲准返鄉省親。

  父親徐能自然做了太爺,更加耀武揚威,手下梅鼻涕、黎潑皮、范蟈蟈、楊卵子一幫老癟三,橫行鄉里,打瞎子,罵聾子,逗貓惹狗,見個有姿色的,死纏上去,強行霸占,堪稱處女天敵,少婦殺手。儀真縣百姓,知道徐能勢力,皆敢怒不敢言。

  徐繼祖返鄉省親抵達儀真之時,恰是鄭氏離開慈湖庵的當日。

  鄭氏手托缽盂點齋,走在儀真縣街市,只見沿街搭彩,問起緣由,有人說,今日是迎接御史徐爺,返鄉省親。

  鄭氏一聽是御史大人,原又是儀真縣人,想到自己事隔十九年的苦情,今朝是個機會,就算一死也要申訴。鄭氏也曾念書寫字,在里正家求來筆墨和一張三尺三的綿紙,寫下狀詞,在儀真碼頭等候,待船一到,鄭氏高聲喊叫。徐繼祖在船艙中聽到,命人去鄭氏手裡接了狀紙來看,不看則已,一看面如土色。這尼姑所告之人,竟是自己的父親徐能!

  【6】

  徐繼祖穩住神,命人帶鄭氏上船問話。鄭氏進得船艙跪下,將夫蘇雲被殺始末,數一數二地詳述一遍。最後說到自己愛庵中產兒,並用羅衫包裹,又放入一股金釵,遺棄於大柳樹村口樹下。

  徐繼祖聽到羅衫,想起自己路經涿州府遇見的老嫗,那老嫗的兒子,也叫蘇雲。驀然又想起,自己幼時上學,常被人笑話不是親生之子。每每向父親徐能問到娘在何處,徐能都緘口不答。想到這裡,徐繼祖不敢往下想,心如同被老虎鉗夾住,一跳就疼。

  緩了片刻,徐繼祖拿出老嫗所贈羅衫,與鄭氏看。鄭氏一見羅衫,潸然淚下,說這與當初裹兒那件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是男衫,裹兒那件是女衫,原為奴家貼身所穿。

  徐繼祖耳邊迴響起老嫗的話——“這羅衫是老身十五年前,親手所做,一件男衫,一件女衫,女衫兒媳穿去,男衫至今收著……”

  一拍桌案,徐繼祖猛地站起身,把鄭氏嚇了一跳。

  徐繼祖扶起鄭氏,聲音有些抖動地說:“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說罷,令人去大柳樹村附近去找自己當年的奶媽,也就是梅鼻涕老婆來見。不多時梅鼻涕老婆歡天喜地,心想繼祖這孩子好啊,做個御史,榮歸故里,頭一個見的就是我這個奶娘,也難怪,這孩子打小沒有親娘,不認我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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