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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小學、國中,還是高中,所做的實驗都具有此類性質。石蕊試紙遇到何種物質會變色,早在實驗之前就知曉,即使如此,實驗依舊很好玩。

  然而,學生到二十歲前後,往往會自以為是,對「被迫進行」的實驗完全不感興趣。既然事前知道該得到甚麼結果,乾脆在實驗中調整各項條件,呈現同樣的結果就行。因此,即使獲得期待的結果,絲毫不會感動,也沒有歡喜,只覺得:「啊,做完了。」不過,也有一說認為「那仍是了不起的實驗」。大學進行實驗最重要目的,在於篩選出優秀的學生。自認在做實驗的我們,其實是被實驗的對象。豈有此理──笑著響應後,我卻不禁認同種種實驗多半具有這樣的效果。

  我在學生時代少有機會體驗到實驗的喜悅,不料,進公司後,情況大變。每天得不停地做實驗,且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全是首度進行,因為誰也不敢說會得出甚麼結果。雖然會有所預期,但結果通常不同。遇到此種狀況,百分之九十九是預期出錯,和學生時代截然不同。學生時代結果若與預期不符,結論一定是實驗方法有問題。至於對實驗者而言哪種較刺激,就不必多談了吧。總之,我是在踏入職場後,才體會到實驗的樂趣。

  話說,拙作《偵探伽俐略》中,陸續發生五種怪異現象,並由一名物理學家逐一解開謎團。

  這些怪異現象中,有幾種的靈感來自我上班時代從事的研究。和我一起工作的前輩曾隨口提及:

  「倘使把這個這樣做,搞不好能用在推理小說上。」而我真的採用了,那位前輩看到多半會苦笑吧。

  其他現象的描寫也都有科學根據,只是未經實驗證實。應該說,我選的全是現實中不可能實驗的現象。並非物質上的不可能,而是道德上的不可能。

  由於不可能實驗,「假設成功執行後會有此結果」的預期,正是本書的命脈所在。

  我就是看準了多半沒人會做確認實驗啊。

  十連敗之後《小說現代》一九九九年八月號

  一月十四日白天,NTT視訊(NTTVISUALCOMMUNICATION)的加田五千雄社長帶我前往一家知名鰻魚店。加田先生是我就讀的大學的傑出校友。二月即將在明治紀念館舉行東京同學會,我受邀演講,所以這次是開會兼吃飯。當然,我穿西裝赴會,還打上領帶。我提到今晚有直木獎的評選會,加田先生便應道:「這可是大事,你一定很緊張吧。」我雖然附和,但心裡想的是:坦白講,我現在更緊張。

  之後,我先回家一趟,傍晚再度前往赤坂的小飯館,當然衣服也換過了。文藝春秋的單行本責編H田小姐和雜誌連載責編B小姐,及漫畫雜誌的K先生已在店裡等候。我們吃著美味的料理,喝著可口的酒,一面等電話,席間談話滿熱絡的。其實是每個人都刻意想炒熱氣氛,我也不例外。連不怎麼好笑的冷笑話,大夥都硬逼自己笑。不久,電話響起,一聽是指名H田小姐接,我就明白落選了。H田小姐回座時,誰都看得出她很沮喪。當然,每個人都很沮喪,但臉上仍掛著窘笑。在這種局面下的窘笑十分有人味,我挺喜歡的。

  得獎者一如預期,是宮部小姐。要是在酒館不巧遇見,對方反倒要費心照顧我的情緒,我們請B小姐設法避免這種情形。「今晚去『月之雫』應該很安全。」B小姐說。於是,我們搭計程車前往那家店。在車上,H田小姐和B小姐老實承認:「其實,我倆同席等發表結果的戰績,已累積到十連敗以上。」現下才告訴我又能如何?不過,自出道以來,我也是文學獎落選九連敗。三人相加就三十連敗。天哪!難怪會把幸運女神嚇跑。

  ※※※

  三月五日我在四谷一家小館子等候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結果。老實說,這是我第五次入圍這個獎。除H田小姐,講談社的O田編輯和K村編輯也同席。我正想著他們好可憐,得陪我開落選散心會,果不其然,又收到落選通知。我說:「噢,這下就十連敗了,我還真行。」O田編輯和K村編輯照例露出窘笑。H田小姐也是一笑,但笑得有氣無力。

  文藝春秋的S部長和B小姐、O村編輯也來會合,大夥在新大谷飯店的酒吧小酌。以前打橄欖球、長相威武的S部長也垂頭喪氣。

  之後,和直木獎那時一樣,又到「月之雫」去。這裡的媽媽桑叫留美,和我同鄉。我們算是同一個町出身,最奇的是竟然還同一天在東京落腳。我向留美致歉:「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以落選作家的身分來。」留美鼓勵我:「甚麼話,不是還有下次嘛。」雖然沒和得獎的山本文緒小姐碰個正著,倒是遇見評選委員北方先生。「我可是推舉你的喔!」看他眼神很認真,姑且就相信他吧。

  文藝春秋的O村編輯不知是否太過勞心,在店裡呼呼大睡。

  ※※※

  五月二十一日等候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的結果。地點是皇家花園飯店的咖啡廳,依舊和H田小姐一塊,總覺得對她不起。其他還有O村編輯、講談社的O田編輯、K村編輯和I田編輯。《小說現代》的K田編輯也到場,但大夥都喝咖啡,只有他灌了啤酒又吃三明治,且沒等結果發表就先離開。

  說起來,每次都在重複同樣的事情。我靈機一動,乾脆把等候文學獎發表的情形寫成小說好了。一提出這點子,眾編輯異口同聲地表示「感覺不錯」,似乎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決定付諸實行,到時看到別吃驚。

  下午五點左右,日本推理作家協會來電,話筒里傳出一句「恭喜得獎」。噢,多美妙啊,這句話我可是等了十四年!我和眾編輯猛拍紀念照,其他客人都瞪大眼,不曉得發生甚麼事。

  記者會後,我們前往銀座的酒吧「ELLE」,與其他得獎者拍紀念照。中途先離開與責編們去吃壽司,再回到ELLE。拿我當踏板、發展得愈來愈好的真保裕一先生也趕來。我們緊緊握手,場面感人。我不得不把「要是沒這個人,當時某某獎早就屬於我」的心情好好藏起。

  身為美人,卻嫁給折原一(恕我直呼其名)的新津清美小姐也現身。仔細想想,她也是這次短篇部門的入圍者。雖然落選,仍來向我道賀,人真好。不但長得美,心也很美。只不過她有個一喝酒就亂說話的壞毛病,還是折原一的老婆。

  酒友赤瀨川隼先生【註:赤瀨川隼(一九三一─),日本小說家,代表作為《白球殘映》。】隨後也登場,不過這是巧合。我們明明都只是偶爾光顧,卻經常在此碰面,實在不可思議。

  藤原伊織先生也來了。好一陣子沒沾酒的他,挑著評選委員北上次郎先生【註:北上次郎(一九四六─),本名目黑考二,日本評論家。】的毛病,大喝特喝。

  之後,我們移師到「月之雫」,終於能讓留美瞧瞧我揚眉吐氣的模樣。相交多年的編輯們紛紛到場,感慨萬分地說著:「太好了,真的。」原來我讓大家等了這麼久啊。

  當晚,藤原伊織先生醉得亂七八糟。

  ※※※

  六月二十五日在東京第一飯店舉行頒獎典禮。我帶著戀人和愛人,穿著為當天買的西裝赴會。花三天三夜背起來的長篇演講順利結束,感到心滿意足。

  讀者與作家的規則《小說新潮》一九九九年十二月號由於拙作改編成電影又推出新版,因此今年夏天到秋天,受訪的機會很多,也有好幾回是一天中接連被採訪數次。這樣的邀約我都盡全力配合。我是靠賣書吃飯的,而作家這個職業畢竟也是一門生意。我的想法是,既然是作生意,宣傳就不能馬虎。以前一年還不見得遇上一次雜誌專訪,懷想當年,心中真是充滿感激。

  當然,訪談的內容都大同小異,好比「作品被改編為電影心情如何」、「最新作品想描寫甚麼主題」等。一直回答相同的問題不煩嗎?一點也不會。就對方而言,這是他們首度提出的問題,我也因腹中已有答案輕鬆許多,不必當場苦苦思索。

  訪談明顯準備不足而離題的情形亦不少,還有好幾個人連角色名稱都弄錯,仍繼續訪問。即使如此,我也不覺得有甚麼不愉快。在對方眼中,我不過是為數眾多的訪問之一,一點點小失誤,當沒看見就算了。

  但是,並非完全沒有令人不愉快的事。我最討厭有人利用採訪之便,破壞讀者與作家間的規則,諸如:

  「這是我私下想問的,小說的結局真要讓XX是○○嗎?」「那該怎麼解釋這兩人的關係?」聽到此類問題,我都答「這就要由你自己去想了」。當然要自己想。絕大多數的讀者都沒有直接請教作者的機會,大家都是靠自己想的。依書中字句了解內容不是閱讀的規則嗎?我也是秉持這樣的信念執筆的。

  自然,若作品因此遭讀者誤解,我也毫無怨言。我認為,會招致誤解,不是自己的寫法不好,就是和那位讀者合不來。不時有作家表示「是解讀的方式不對」、「不希望被這麼解讀」,也算另一種違規吧。

  吃到撐死!《小說SUBARU》二○○○年十一月號X月X日,我和集英社的猴奇奇小姐,即H編輯,約在橫濱車站會合。H編輯的神情有點緊張。

  「身體狀況如何?」我問。

  「嗯,我調整過了。」

  「有沒有吃東西?」

  「有的,中午吃了一個麵包。」

  「是嘛,三點時我也吃了一個小熱狗。」

  「甚麼都不吃反而不好喔。」

  「對啊。」

  我們走進百貨公司的咖啡廳。看過菜單,略加思索後,我點了啤酒。和編輯開會卻喝酒,這種事我平常是絕對不會做的。

  「我想活化一下胃袋。」我說明理由。原來如此,H編輯點頭表示理解。

  稍後我們要前往的地方,是橫濱元町一家名為「默林」的餐廳。那可不是普通的餐廳,是一人份的套餐會出三十道菜的超級餐廳。

  這不是我第一次去「默林」,以前去過兩次。頭一回的下場很慘,我以為即使號稱三十道,一定是一道只有一口,根本沒當一回事地大喝啤酒,豈料吃不到一半就陣亡。有了前一回的教訓,二度造訪便儘量不喝啤酒,可是後半出的菜還是幾乎吃不下。剩下的餐廳會讓我們打包帶走,我記得回家時簡直像喝完喜酒一樣,兩手提滿紙袋。

  老實講,我早已決定不要再踏進那家店,餓肚子雖不好受,但過度的飽脹感也是種痛苦。之所以會有第三次,都要怪兩個鐵齒的人。這兩人分別是以《亡國之盾》得一大堆獎的阿褔──褔井晴敏先生,和一九九九年以《八月的馬克斯》獲亂步獎的遊民作家新野剛志先生。

  一切的開端,發生在慶祝福井晴敏先生得到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的續攤上。當時我聊起「默林」,但兩人一點都不相信「默林」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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