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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想起老友的話:

  「每次在報上或是哪邊看到你的名字,心裡都怪怪的,一點也不認為上面寫的『東野圭吾』和我很熟的傻子東野是同一人。再怎麼想,都覺得作家東野與我無關。」這完全就是我在作品即將改編成電影之際的心境。四月中旬,運動娛樂報上報導「廣末涼子將主演電影《秘密》」,看到後,也沒有自己的小說即將拍成電影的真實感。

  追究原因,多半是我沒注意到《秘密》這部作品已開始自行發展的關係。甚至收到劇本,我才不得不接受此一事實。

  當然,劇本與小說大不相同。主角由父親改為女兒,以及女兒變成高中生,是最大的差異。儘管兩者皆在我的預料之內,但這些改變對其他部份也造成不少影響。

  該不該同意,我有些猶豫,但仍立刻回復「這樣很好」。

  我的觀點是,書是屬於讀者的。看過內容後,要想像出甚麼畫面是讀者的自由。間瀨製作人和劇作家齊藤宏先生也是讀者,既然他們認為這樣的劇本最能表達我小說里傳達的訊息,那麼我願意賭一把。當然,這是建立在相信他們是由衷想「拍一部好電影」的前提上。

  至於廣末涼子小姐(這時突然稱呼起「小姐」來了)身邊卻有不小的騷動。問題似乎出在她沒去大學上課,「入學後一次都沒出現過,到底想不想念書」之類的報導充斥八卦報刊的版面。

  老實講,我的感想是:哪裡有問題?要不要去學校是個人的自由,不去就拿不到學分,無法畢業,如此而已。很多學生到大學去了,卻不認真念書,就算畢業,能夠抬頭挺胸地說自己很用功的,究竟有幾人?要是廣末小姐幾乎沒出席課堂,也沒參加考試,依然能順利畢業,屆時大家再質疑不遲。或許有人對她入學的經過感到不滿,也有人因這陣騷動受到影響,不過,把氣出在她身上實在沒道理。

  好的,儘管我為她辯護,但大概是各方的批評聲浪太大,她也認為不能繼續維持現狀,暑假前夕的某天,她忽然現身早稻田大學。在電視上看到當時混亂的景象,我有些吃驚。依那種情形,她要好好度過大學生活想必很難。不知是誰,不過同學,摸人家屁股就太過分了。

  ※※※

  七月十四日,製作發表會於調布的日活攝影棚舉行。他們希望原著作者也出席,所以我穿著西裝出門。直到這時,我才總算覺得「哦,真的要拍成電影了」。在此之前,我還一直感到懷疑。

  這天先是和演員互相認識,頭一位進入眼帘的是岸本加世子小姐。我第一次看她演的戲,是電視劇《人性的證明》,戲裡不時出現她的獨白,那虛無的語調實在很棒。

  筱原友惠小姐一如螢光幕上所見,既可愛又親切。石田百合子小姐則給人文靜的印象。

  至於廣末涼子小姐,用一句話來說,就是美人。在電視等媒體上看到她時,印象是可愛的女孩,但她本人的輪廓更深、鼻樑更挺,或許是短期內突然轉變為成熟女子吧。

  總之,女演員個個比我以為的纖細,臉蛋甚至小得教人懷疑是視覺上的錯覺,忍不住拿H田小姐和《ALL讀物》編輯B小姐相比。

  男演員則和電視上看到的印象差不多。小林熏先生平常的會話中帶著些許關西腔,令我產生一股親切感。小林先生的角色在原著中本來是主角,我和文藝春秋的相關人士提過「杉田平介由小林熏演也不錯」,所以看到卡司時相當吃驚。

  飾演廣末小姐男友的是金子賢先生。他比我還高,嚇我一跳,而且曬得很黑,十分帥氣。我忍不住問:「平常從事甚麼運動嗎?」他羞赧地答:「衝浪。」記者會前,工作人員先說明流程。

  「娛樂新聞的記者也會到場,我們已請對方不要提出與電影無關的問題。萬一對方還是針對私生活發問,可以說那是《秘密》來迴避。」不用說,這番話自然是為廣末小姐而發。她沒上學的新聞尚未平息,又被拍到與男友在一起,讓工作人員跟著緊張兮兮。儘管見識到工作人員做事的萬全周到,我卻有那麼一點失望。其實我一直很想親眼瞧瞧,記者包圍藝人追問不休的娛樂新聞特有情景。

  記者會大約四十分鐘便結束,我只是坐在一長排座位的邊緣而已(之後看電視,幾乎沒入鏡)。果不其然,有一名女子向廣末小姐提出大學和男友的問題,但主持人巧妙地擋掉。眾人於是死了心,儘管採訪陣仗龐大,問題卻很少。

  記者會後,廣末小姐、小林先生和金子先生隨即進入排演。其實,早在幾天前便已著手排演。他們拿會議桌當拉麵店的吧檯試演,據說等全部排過,才會開拍。

  事後,製作人間瀨先生告訴我,現在愈來愈少人以這種方式拍片。一般是配合演員的檔期,每場戲由排演到正式拍攝一氣呵成,所以開拍時與殺青前的質量難免會有差異。換句話說,即使時間緊迫,《秘密》的製作流程還是很嚴謹的。

  這天,間瀨先生突然冒出意外的話,他竟要我在電影中演出。我連忙表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並加以回絕。但間瀨先生沒那麼好打發,在我打道回府時,居然已答應他的請求。

  「有兩個角色可選,壽司店的客人和大學教授。」間瀨先生豎起兩根手指,開心地說道。

  真是難以抉擇。

  壽司店的客人沒有台詞,只要坐在廣末小姐和小林先生旁邊吃壽司就好,大學教授則有上台演講的重責大任。聽到此番說明,任誰都會認為演壽司店的客人比較輕鬆吧?但這個角色需要演技,儘管只有一個鏡頭,他必須望向廣末小姐和小林先生,露出「咦,這兩人究竟是甚麼關係?」的訝異表情。換句話說,得以眼神演戲。

  煩惱許久後,我決定選大學教授,要我用眼神演戲實在辦不到。教授一角雖然有台詞,但僅僅是演講,像念課本也無妨,而且劇組說把寫在紙上的內容讀出來就行。

  八月五日,我抵達位於八王子的某大學,拍攝工作在此進行。眾多大學生打扮的臨時演員來回走動,彷佛真的置身校園。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們全出身劇團,各個相貌端正清秀,身材姣好。尤其,看到扮演拉拉隊的女孩們時,我不由得露出笑容。

  「啊,來得真是時候!」

  聽見我的低語,O村先生吐嘈一句:「瞧你說得像色老頭一樣。」接著,他附在我耳邊悄聲道:

  「下周要在所澤的高中出外景,到時會來一大票扮高中女生的臨時演員喔!」語畢,他嘿嘿嘿嘿地笑,到底誰好色啊。

  攝影作業在小雨斷斷續續的麻煩天氣下展開,拍的是進入醫學系就讀的女主角在學校餐廳與朋友談笑的場景。看到他們排練,我覺得最辛苦的是,工作人員必須完全掌控大批臨演的動向。明明只是從後面走過的小動作,卻得花好大的功夫才能抓住所需的畫面與符合的氛圍。我這才明白為何工作人員各個大汗淋漓,曬得像塊焦炭。

  製作發表會時,我和廣末小姐僅是打個照面,但當天好運臨頭,我們一起接受記者專訪,我順便和她聊了幾句。不太記得聊了甚麼,但之後電視播出時,只見我一臉傻笑,滿口不知所云,讓我對自己很失望。

  吃過外景便當後,就輪到我上場。我換上西裝,化好妝,在一旁待機。

  竟讓我演醫學系的教授……若大學時的教授看到,一定會以為自己眼睛出毛病。照照鏡子,我怎麼看都沒有教授的派頭。間瀨製作人則表示「大學教授也有很多種啊」,我聽了一點都不覺得寬慰。

  年輕工作人員拿著稿紙般的東西走近,上面寫著我的台詞。

  「只要站在講台上照著念吧?」我問。

  「是的,基本上沒錯,不過……」對方抓抓腦袋,「呃,希望您不要一直低著頭,最好能環視全場講話。」「可是不低頭就看不到這張紙。」「嗯,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如果您能背起來就太感謝了。」「咦!」我大吃一驚,但他鞠躬大聲說著「拜託您」,總不能在這節骨眼耍賴,只得不情不願地應允。

  照本宣科和背誦,兩者的壓力天差地遠,我的心臟跳起阿波舞。雖然後悔沒選壽司店的客人,但為時已晚。

  來到拍攝現場一看,我又是一驚。偌大的階梯教室里,有兩百多名年輕臨時演員待機。他們扮演學生,而我得站在他們面前講台詞,且理所當然會被攝影機拍下。

  「稍微不順沒關係,請像教授一樣,大大方方地說話。」瀧田導演的指示只有一句,但這「大大方方」才是最困難的。誰教我這輩子活得不夠大方呢。

  練習兩、三次後,終於要正式上場。汗一從額頭滑落,化妝師立刻過來幫忙補妝。事實上,為避免收進雜音,拍攝時必須關掉冷氣。盛夏的教室里,沒冷氣實在難熬,加上季節設定是春天,服裝得跟著厚一些。更有甚者,雖是晚間八點,卻需營造出白天的氣氛,所以在窗外架設巨大的照明器具打亮室內。臨時演員都很辛苦,不過,最難受的是必須拍特寫的廣末小姐。她身邊隨時圍繞著工作人員,啪答啪答地替她搧風。

  我的演技(不知能否稱得上演技)好歹一次OK,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要是在這熱帶地獄裡連吃NG,可沒臉面對工作人員和演員。

  在休息室卸完妝,身心都放鬆時,廣末小姐對我說「您演得很好喔」。明知是客套話,依然很高興,不禁慶幸選了有台詞的角色。

  ※※※

  八月二十一日,前往日活攝影棚參觀。上次腦子裡只顧著要入鏡,根本無心仔細觀察攝影的情狀。

  間瀨製作人帶我參觀內部。攝影棚里搭起主角居住的房屋布景。布景做得非常寫實,感覺好像樣品屋,甚至連庭院都有。

  設定上,這是幢雙層建築,但二樓的部份當然是另行製作。二樓是女主角的房間,牆上掛的畫、鏡框上貼的大頭貼、書桌上的照片等,種種小道具皆十分講究,真教人高興。當中自然少不了在故事中發揮重大功用的泰迪熊。

  看到腦海里描繪的舞台具體呈現,儘管不是與原著如出一轍,心頭仍泛起一股不可思議的感動。那種感覺就像初次踏上照片中嚮往的地方,責編H田小姐的雙眼也不禁一亮。

  只不過,和上次相比,工作人員顯得不太有精神,棚內瀰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沉悶。間瀨先生似乎察覺我的想法,解釋道:

  「因為連日在大熱天底下出外景,廣末小姐曬得厲害,昨天還到醫院掛病號,所以時間表大亂,氣氛變得較緊張。」我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間瀨先生又補充一句:

  「這陣子在拍最後的高潮,故事無奈而動人的部份也感染了工作人員。」「哦,會這樣啊。」我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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