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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方面,泡沫經濟破滅,公司行號紛紛倒閉,出版界不受景氣低靡影響的神話不再。連載小說的出版社倒閉,封面設計好的書出版喊停。此時,有賴河童novels發行的是自己也認為稱不上佳作的《美麗的兇器》,果不其然,被批得很慘。推出自信之作時隻字不提,偶爾出錯就群起爭相攻擊──書評家就是這種人。現下,我把那當成被害妄想,但或許這樣的信息操作會害死一個作家。

  不過,我當時暗下決心,往後只要是自己不滿意的作品,無論如何都不能拿出來。畢竟不知讀者會從哪一本看起,要是頭一回接觸到不怎麼樣的內容,大概也不會對同一作家的其他作品感興趣吧。所以,我得讓讀者無論挑中哪一部作品都不會後悔。於是,年底完成《同學》。其實,這是絞盡腦汁的難產之作,但某一刻,彷佛天降神諭般,我突然文思泉湧。神諭傳達了極為理所當然的訊息:「用自己的話,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寫出來就好。」1993兩年前,我在外面租工作室,每天早上前往工作。雖然開車較方便,我仍選擇搭公交車轉乘電車。多虧如此,讓我從日常生活中獲得不少靈感。只不過,那些都不是推理方面的題材,淨是笑點。《怪笑小說》和《毒笑小說》的內容幾乎皆是這樣搜集來的,也許是正在連載《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腦袋完全處於搞笑模式的關係。期間,《同學》出版,創下許久未見、可稱為熱賣的紀錄,於是我確信自己定的方向沒錯。之後乘勝追擊推出《分身》,卻又揮棒落空,再次獲得切身的教訓:書真的很難賣。

  精神萎靡之際,比我晚出道的作家一一翻紅,心想必須振作,便嘗試構思一部以叫好叫座為目標的作品。靈感來自直升機技術人員的一席話,當時心中浮現大型無人駕駛直升機盤旋於核子反應爐上空的畫面。但我對直升機和核能發電都沒有甚麼知識,暗忖要寫成故事得好好用功才行,便展開猛看資料、到各核能發電廠採訪,及訪談直升機技師、航空工學博士、核能科學家等的生活,賣力的程度可說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生平頭一次那麼拚命鑽研一件事情。這番努力共持續三年,唯有一心相信出版後絕對會暢銷才能如此拚命。書名也已定為《天空之蜂》。

  1994

  四月某日深夜,租屋附近的樹林中響起奇怪的嘰嘰叫聲,不禁心生好奇,於是冒雨前往察看,只見有隻大小如可頌麵包的小動物蜷曲在泥濘中。儘管覺得這傢伙真奇怪,卻無法置之不理,便帶回家了。擦乾淨一瞧,似乎是剛出娘胎的貓咪。其實,前一天圭吾才夢見撿到一隻貓咪。貓咪染患嚴重的感冒,但吃獸醫開的藥,很快就痊癒。拿奶瓶餵牠牛奶,不由得對牠產生感情,決定飼養。因為是夢境成真,便取名為「夢吉」,蘊含希望牠帶來好運的期盼。

  從練馬的工作室回家成了一件樂事。夢吉雖是小貓,卻很老成,身體還小,但雙腿間掛的那鈴鐺似的東西格外雄偉。果不其然,才三個月就開始發揮牠的雄性本色,很兇也很愛咬人。帶去動結紮手術,連獸醫都怕牠,真教人又好氣又好笑。原本期待牠動完手術會稍微乖一點,希望完全落空。

  這一年出版《怪人們》、《以前我死去的家》、《操控彩虹的少年》三部作品。我已不想再寫,反正本本都沒話題性,也都賣不好。尤其是《以前我死去的家》,半篇書評都沒有,實在令人訝異。幾年後,我深感當時寫虐童題材太早了。儘管書壓根不賣,我卻為家庭因素在橫須賀買房。選這地點的另一個現實考慮,是東京都心太貴買不起。年底毅然遷居,夢吉搬到大房子顯得很高興。

  1995

  阪神淡路大地震帶給我巨大的衝擊。電視播映的畫面令人難以相信是現實情景,看著數以百計的死亡名單不斷變長,不禁害怕起認識的人也名列其中,我有很多大學時代的朋友住在阪神一帶。所幸大家都平安,只是損失不少財產,不得不修正人生計劃的軌道。如今,那場大災難的記憶彷佛已急速從世人的腦海中消失,不過我也沒資格怪別人。災區表面上看似逐漸重建,但災民內心的傷痕仍在。圭吾決定將這件事永志於心。

  震災次月,大阪舉辦反對啟動文殊快中子增殖反應爐的討論會,請來科學技術廳和動燃【註:動力爐核燃料開發事業團,一九九八年改組為日本核燃料開發機構。】進行說明。為了《天空之蜂》的取材我也前往參加,但那實在很難說是討論。例如,有人問:「若當地發生與阪神淡路大地震相同規模的地震,文殊反應爐會怎麼樣?」得到的回答竟是「那裡不會發生這樣的地震」。我認為反對派和贊成派各有各的考慮,由於想運用在小說上,便決定在《天空之蜂》里以完全中立的立場描寫雙方的主張。然而,下個月便發生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註: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奧姆真理教徒在東京地下鐵的列車上放毒氣,造成十三人死亡、約六千三百人受傷,是日本二次大戰後最嚴重的恐怖攻擊事件。】,全國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奧姆真理教上。當時我就明白,今年無論作品寫得再好都賣不出去。

  事實上,這一年不管是不是我的書,書市的銷量整體下跌,連周刊雜誌都賣不好。為儘速獲得信息,人們都讀起體育娛樂報,不可能有閒情關心虛構的世界。即使如此,我仍相信自己傾盡心血之作必定會造成話題,在年底推出《天空之蜂》。出版第二個月,文殊就發生鈉外泄失火的意外。我內心還抱著很不應該的期待,覺得真是天助我也,書一定會大賣,豈料期待完全落空。書評家為何對《天空之蜂》視而不見,至今仍是個謎。不過,這話也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1996

  出道十一年,應該已不算新人,《天空之蜂》卻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老實講,我相當有自信,不過還是沒得獎。落選當晚,與編輯借酒澆愁時巧遇得獎的真保裕一先生,他反倒十分拘謹客氣,真好笑。之後,他連連得獎,每次我都不得不在續攤時上前道賀。言不由衷的「恭喜」我已說膩,但他一定會再得獎,然後我又得堆起滿臉假笑向他道賀,啊……真討厭!

  姑且不論這些,當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出了《名偵探的守則》、《誰殺了她》、《毒笑小說》、《名偵探的咒縛》及《惡意》五部作品。亂槍打鳥總有一發中,《名偵探的守則》繼《放學後》成為暢銷書,既高興又羞愧,實在是五味雜陳。《誰殺了她》則讓我吃足苦頭,一直心驚膽跳,就怕讀者群起抗議。不料,讀者沒來抗議,編輯部卻接到數不清的詢問電話,據說還製作問答手冊應付,真的很抱歉。不過,在網絡上形成話題倒是一件好事。《名偵探的咒縛》直接推出文庫版,銷售也不錯,我不禁想,還是便宜的好。或許是反彈,極具自信的《惡意》反而沉沒,算是運氣不好吧。原本期待《惡意》入圍個甚麼文學獎,第二年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卻是《名偵探的守則》,坦白說,這件事讓我相當沮喪。

  1997

  說來很不光采,我恢復單身了。一切從頭開始。《名偵探的守則》被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評審委員批評得體無完膚後落選,心想這下只有埋頭苦幹的份,卻接到井澤元彥先生的電話,問我願不願意演戲。原來是日本推理作家協會成立五十年,要上演文士劇以茲紀念,動員的約五十名作家中還有赤川次郎先生、內田康夫先生等大師。反正諸事不順,凡看來有趣的事不如都接觸一下,我便答應演出。

  一個極熱的日子裡,全員在一間冷氣不冷的房內碰面。讀了劇本嚇一大跳,圭吾的角色是天下一大五郎,動不動就要推理,台詞特多。看來,大家是以為我很閒,這下可累了。但練習時和大家聊聊天,偶爾去喝喝酒倒是挺開心的,我再次體認到作家真是一種孤單的行業。而能夠看到至今只能遠觀的作家們真實的一面也很有趣,坦白講,我沒想到北方謙三先生【註:北方謙三(一九四七─),日本小說家,擅寫冒險及冷硬派推理小說,代表作有《遙遠吊鐘》、《不眠之夜》等。】會那麼逗趣,還胖胖的,老記不起台詞。不過,大家都很喜歡他,就當是他人緣好吧。

  九月某一天,這齣文士劇終於上演。辻真先先生【註:辻真先(一九三二─),日本動畫及特攝片編劇、推理作家。】寫的劇本真了不起,讓近五十名演員各個皆有吃重的演出。舞台設備很完善,服裝也十分精美,問題仍出在演員身上,不斷有人擅自即興演出以致無法收場。北方謙三理事長在最關鍵的時刻忘詞,竟然當場打開小抄。但觀眾壓根不期待高超的演技,彷佛對這般蹩腳的情況樂在其中。圭吾的演技則是普普通通。

  1998

  去年一本書都沒出,出道以來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不免有些心焦。然而,其實這是刻意的,圭吾的盤算是:一九九六年發表五部作品,間隔稍微拉長一點再出版,為數眾多的書評家應該多少會注意新長篇吧?在此一意圖下推出的便是《秘密》。雖然不曉得大家會不會把這本書當推理小說看,但我對成品十分滿意。

  《秘密》的成績相當好,出刊後很快就再刷,真是久違了。之後也長期暢銷,實在令人感激。電視節目「國王的早午餐」的推薦,或許是大功臣。

  這部作品剛發表,便陸續有人上門洽談改編電影的事,似乎認為以年輕女明星為主角的電影較容易拍。不少公司送來企劃書,主角人選不外是廣末涼子或深田恭子。我深知即使有人提案,能夠成真的例子少之又少,便沒怎麼放在心上。沒想到,年底出資製作的TBS電視台那邊無論如何都希望見個面,並表示已敲定廣末涼子的檔期,實現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八。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相信,就先回答交給他們處理。

  1999

  這一年,從落選直木獎的華麗儀式開始,周遭發生許多事。繼直木獎後,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也落選。我原本就覺得出道十四年才入圍新人獎很可笑,所以壓根不在意,只是深深感慨自己還真逢獎必落選。

  這些不重要,倒是聽說《秘密》拍電影的事情似乎確實有譜,每天都很興奮,因為作品電影化是我長久的夢想。期間,《秘密》得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文學獎連續落選紀錄總算中止,看到之前不知失望過多少次的責編開心的模樣,心裡真的很慶幸。TBS方面也很高興,大概是介紹電影原作時多一項可吹噓的功勳。電影七月開拍,我答應製作人參與演出,因此在八月的某日與責編等人至攝影棚拜訪,順便參觀。廣末涼子小姐臉蛋之小固然驚人,更驚人的是拍攝工程之浩大,我實際感受到一部電影是凝聚眾人的心血才得以完成。尤其,這次必須在盛夏拍冬天的場景,為表現季節感,劇組費的苦心著實令人驚嘆,詳情請見《秘密》幕後製作錄像帶。而輪到我演出的那一幕(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實在很難不緊張,文士劇根本沒得比。即使如此,瀧田洋二郎導演仍讓我一次OK,我才鬆一口氣。至於我出現在哪一幕則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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