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縱有強大的記憶力,也比不上這些設計精密的生來就為儲存數據的儀器,做不到將那些細緻的數據全部記在腦海,更何況其中還有複雜龐大的計算。

  一種名為絕望的毒蟲漸漸蠶食上靳雨青的心頭,他甚至不能讓握槍的手繼續保持平穩,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安定的,所有的細胞仿佛都在顫抖。毒蟲啃咬著他空寂停跳的心臟,以那源源不斷滋生出來的負面情緒為營養,盤踞著他的軀殼。

  靳雨青又怒又恨地攥緊了拳頭,他眯起眼睛狠狠注視著那個毀了他研究資料的喪屍,那目光似乎是要將他生吞活剝。那周身的低氣壓,就連聞訊趕來的警衛也感受到了。

  正在啃噬頭骨的喪屍也被他的眼神嚇住了,一塊鮮肉從它大張的嘴裡掉出來。它目光呆滯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顱骨,隨手扔掉,又挑了旁邊一具可憐的屍體生生掰下一個,捧著那個人頭往靳雨青的方向走了兩步。

  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的腳下,把新鮮的顱腦奉到靳雨青的面前。白花花的腦髓就那麼被喪屍呈著,鮮血順著它蒼白的手指往下流,在青年的腳邊綻成一朵詭艷的血花。

  警衛射殺完所有的感染者,回過頭就看見了這詭異恐怖的一幕,未來得及逃走的研究員們個個露出了恐懼和驚駭的表情,現場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靳雨青緩緩抬起了手臂,俯視著,用黑漆漆的槍指著喪屍,而那喪屍卻不逃不叫地將自己腦門嚴絲合fèng的頂上他的槍口,滿是血污的嘴硬扯出一個悽慘的笑容,如向上位者投誠的奴僕。

  “砰!”的一聲巨響,所有人跟著抖了一個激靈。

  靳雨青的槍還沒收回,就聽背後的走廊里響起一串倉慌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圍觀人群自動散開一個豁口。武裝嚴密的異變者隊伍和部隊特警持槍而來,團團將立於血案現場的他圍住。

  之前那個從他辦公室逃出去的研究員,此時戰戰兢兢地跟在武裝部部長身後,部長低聲向他詢問了什麼,他便偷偷望了靳雨青一眼,隨後搗蒜似的猛點頭。

  掃了一圈這真槍實彈的包圍圈,靳雨青一時有些怔忡。如果剛才他還有可以解釋的餘地,那麼,在所有人都看到喪屍向他下跪獻禮的現在,在這個人人自危、糙木皆兵的末世里,無論他再說什麼,恐怕都只能是蒼白無謂的徒勞而已。

  只見對方一聲令下,靳雨青霎時被人一個箭步按倒在地上!緊接著,一支空注射器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血管,抽出了他體內暗紅色濃稠的血液。

  他揚頭掙扎著,試圖說點什麼,換來的卻是旁人驚恐的持槍相對,和一支脫膛而出的喪屍麻醉用紅色藥彈。

  而最可笑的卻是,這藥彈是靳雨青自己的發明。

  第136章世界的盡頭13

  喪屍用麻醉彈雖然對其他喪屍來講已足夠有效,對靳雨青來說並不至於昏迷,它頂多只能讓他行動力受限一段時間而已。

  此刻的靳雨青被人關在一座由審訊室改造的籠房裡,這間籠房之前一直用於觀察實驗中的喪屍體。

  那群特警們趁他行動無力的時候,把他的衣物上上下下都剝了去,只剩下一件空蕩蕩的白大衣罩著身體。他們將他身上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以確保他身上沒有其他的武器可以危害到基地。

  血液檢查報告出來了,他的體內現在正涌動著大量的喪屍病毒,比以往捕獲到的任何一隻喪屍都更加危險,足以致人感染。

  黯淡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到四周的鏡面上,反射出自己狼狽不堪的形容。但毫無疑問,這幅姿態已經隔著單向玻璃,落入了那群基地高層的眼中。但靳雨青還不至於因此就似易激的少年一般,表現出盛怒的攻擊性,除非他想死得更快一些。

  他雙手攀住眼前的鐵欄杆,閉上眼睛調動異能,仔細聆聽著窗外的一聲一響——吵鬧、咒罵、指責,在這個曾經他以為和善團結的基地里連綿不絕,甚至有人懷疑他這一年來對基地貢獻的一切是虛情假意,都是為了潛伏進基地而帶上的虛偽面具。他的成就、他的研究成果,仿佛紛紛被打上了入案詳查的審訊紅戳,刺得人眼底生疼。

  可被關起來的這一天一夜裡,卻沒有哪怕任何一個人念及一點點的舊情,進來詢問他點什麼。他們從接到情報的時候就已經站到了對立面,將靳雨青列入了敵對的名單,從來沒想過給他一絲絲的機會,讓他申訴、辯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古亦然。

  更何況他靳雨青是目前人類面臨著的頭號危險源呢?

  -

  而在攸河縣,柯斌駕車經過縣城曾經的商業中心,楚亦揚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經過一棟建築時忽然喊了聲:“柯斌停車!”

  衛卓正在副駕駛啃一塊硬得不能再硬的乾糧,他順著楚亦揚的視線向外看去,入目是一間殘破不堪的金店,明星海報的GG牌聳立在頭頂,端莊大方的女星臉上濺著暗紅乾涸的污血。

  “楚亦揚,你不會是要——”

  話音未落,楚亦揚就推開車門:“你們等我一下。”

  柯斌恨不得把腦袋砸方向盤上,劈手搶了衛卓的餅,把槍枝彈藥塞他手裡:“吃吃吃、吃什麼吃!”

  衛卓還沒吃飽,邊跟他搶餅邊嘀咕:“不是,楚老大去給他小情兒買旅遊紀念品,我們跟著去幹什麼?”

  “從喪屍手裡買???”柯斌瞪了他一眼,指著他搶回去的半塊餅說,“一句話去不去?不去我回去就把上次任務獎勵的紅燒肉劵給撕掉!”

  衛卓一聽那還了得:“去!這就去!”

  “趕緊下車,”柯斌探了探頭,“哎把餅給我咬一口,餓了。”

  衛卓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剛走進金店,一隻穿著工作制服的喪屍就撲了上來。楚亦揚一躬身躲了過去,看也沒看徑直往裡面走。背後隨即一聲完美配合的槍響,把喪屍爆了頭。

  兩人趴在入口處的櫃檯上,來一隻幹掉一隻,輕鬆得還能有閒空欣賞櫃檯里的項鍊。柯斌看著就感嘆,要是小靜在就好了,能給她帶一箱子回去。衛卓盯著他瞧了半天,伸手拿出一條,開玩笑似的捏著柯斌的臉說:“要不你湊合跟我在一起,我送你一箱子?”

  柯斌抬手給了他一肘子:“滾蛋!”

  衛卓大笑著跳開了,卻偷偷留了一條楞粗的金項鍊揣進兜里。然後抬頭向店鋪深處的楚亦揚喊道:“隊長,好了沒有啊?”

  楚亦揚挑挑選選了半天,又比著自己的手指試了很久,直等到他倆不耐煩地開始插科打諢,才終於選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然後自力更生打開櫃門,取出一個紅絲絨緞面的小方盒,把選好的東西放進去。

  衛卓瞄了一眼:“人家說盛世古董亂世金,楚老大你就是拿也拿個值錢的玩意兒啊?”

  柯斌猛拍一下他的腦袋:“直男審美你懂什麼!送個金燦燦黃澄澄的,你不嫌俗人家三兒還嫌俗呢!這叫鉑金,愛情金屬,懂個屁!”

  “柯小二!直直直就你最直!你最近說話怎麼那麼粗俗!”

  柯斌揮揮手:“跟你學的!走了!”

  衛卓咬著後牙槽瞪著柯斌背影,等他們倆走遠了才把口袋裡的金項鍊掏出來放回去,猶豫了一會兒也換了一隻“不俗氣”的雪白銀亮的小東西。扔在褲子口袋裡又怕掉,轉而放進了貼著胸口的隱形夾層。

  楚亦揚坐進車裡,心情頗為舒慡地笑了笑:“走吧,回基地。”

  凱旋的勝利者小隊揚著輕快的歌聲,在通往華星基地的高速路上飛馳。後排的男人斜倚著車門,閉闔的雙眸在薄薄的眼皮下輕微的滾動,抄在口袋裡的手指緩緩摩挲那上好的紅絲絨面,神色溫柔地仿佛是在撫摸情人細膩的手背。

  天際淺淺地描上一層鴉青色,似上帝的執筆之手無意將污桶打翻,濃滾的雲漫上人的頭頂,須臾,天地之間渺渺撒下了細沙般的晶瑩。

  柯斌緩下車速,驚喜道:“看,下雪了!”

  雪花簌簌揚揚地飛舞著,積在車窗邊緣的fèng隙里。車子在田野經過,雪在枯梗上飄,將已經傷痕累累的土地覆上了一層柔軟白淨的安寧,仿佛能讓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漸漸漸漸地、遮蔽不見。

  “是啊,”楚亦揚握緊手裡的絨盒,望著基地的方向遙遙嘆道,“雨青,下雪了……”

  *

  雪一片又一片地落下來,靳雨青被轉移進一個工業用的、加厚密閉式、巨大的鋼化玻璃水槽,裡面灌滿了消毒劑和麻醉藥,好像這樣就可以阻隔他體內的喪屍病毒。他如一隻蚌般蜷在水底,緩緩翕動著眼皮,透過周身充盈流動的淡青色液體看著窗外灑下的銀白。

  他的身體的確無需再進行氣體交換,可這並不代表他在這水槽里能愜意自然,濃烈的消毒劑的味道從口鼻里鑽進去,湧進身體的每一個空隙,那感覺就像是吃了一百隻蟑螂一樣令人作嘔。

  而一群人還在旁邊激烈的商討,關於到底該不該處死他的內容。

  所有人都用一種反感和恐懼的眼神望著他。靳雨青從人群中看到一個經常來給實驗室送水果的小姑娘,他沖她笑了笑,卻被對方惡意的迴避了。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怨不得別人冷情寡意,畢竟比起鮮活溫暖的人類,皮膚蒼白冰冷、眼瞳血紅的自己,更像是一具可以行走的屍體。

  “公投吧!”有人喊道,耳力敏銳的靳雨青聞言也看了過去,“超過半數就處死,否則就留下來做實驗體,也算是他為人類做了一件好事。”

  “好,公投!”

  “那就趕緊投吧!”

  聽罷靳雨青冷笑一聲,閉上眼睛靠在水槽邊上。

  “——你們要公投什麼?!”

  突然一道疾風般的攻擊,將緊閉的大門踹了開來。人群的嘈雜在這道厲喝聲中漸行漸熄,大家都面面相覷地轉過頭去,望著門廳外那個裹挾著寒冷風雪的身影。

  靳雨青刷得睜開眼睛,吃驚地將額頭抵在玻璃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個朝自己跨步靠近的男人,他的臉龐在一片雪白的逆光中愈走愈清晰,仿佛是從觸不可及的時光中穿梭而來。

  “楚亦揚?”他不可思議地喚道。

  昨天夜裡,他們小隊分明還在距離基地至少兩天車程的攸河縣啊!

  但楚亦揚只能看到靳雨青動了動嘴,卻完全聽不出他說了什麼。他像是被人禁錮在水族箱裡的人魚,半赤裸地浸泡在淡藍色的不明液體中,皮膚在消毒劑的峻烈作用下仿佛白的透明,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和骨骼深埋在日漸消瘦的肌理中。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