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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宮裡長大的孩子素來極有眼色,會迅速為自己找到一條求生之道。

  和四既然是先帝的兒子,自己又在他手裡,是死是活,全然都是他一句話。

  和臻被他那一句「哥哥」噎得不輕,心頭很不是滋味。

  心道,這算個什麼事兒啊?他原來只打算兢兢業業做好太監頭子,安安生生地熬到年歲就學他乾爹,揣著一車小黃魚退休養老去。

  結果從他上任到現在,沒一天安生日子,不是驚心動魄,就是死去活來。

  和臻心道,還不如做回他之前的和傻子呢。

  他有點累,便顧不上老提督陰鬱,滿是殺氣的臉色,哐當將自己撞入陸錚鳴硬邦邦的懷裡:「老陸。」

  他只喊了一聲,陸錚鳴便似知曉他此時滿心的疲憊般,將人攬在懷裡拍了拍:「沒事兒,有我呢。」

  老提督:「……」

  ……

  一夜電閃雷鳴過去了,天光熹微時分,沉甸甸的雨水壓著老樹的枝頭直不起身,兩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地從杏花村裡的橋頭駛遠了。

  老提督來了,便代表著此地不宜久留。

  他能找來,別人也能找來。

  和四在這住了許久,頗受村里人照顧,總不至於因他給滿村的人帶來殺身之禍,雖然他乾爹的確動了滅口的殺意。

  可在和四冰冷堅持的眼神下,四大護法們沒敢忤逆這位現任廠公。

  村民不給殺,姓陸的也不給殺,老提督殺氣騰騰的眼神落在努力減少存在感的小皇帝身上。

  小皇帝一個激靈,往後縮啊縮的,縮到和四身側,小小的手指頭緊緊纏上了他的衣角。

  原本假裝自己不在的和四被他一扯,下意識睜開眼,一對上他乾爹層層疊疊滿是皺紋的臉,又看了看惶惶不安的小皇帝,忍不住嘴角抽抽:「陛下放心,乾爹他……」

  「我自不會現在殺了這小子,」老提督對他護犢子的行為很是不屑地嗤笑一聲,「這小子留著還有用呢,咱們總得有個由頭回去將那鳩占鵲巢的王八羔子給宰了不是。」

  和四乾爹當了一輩子的東廠提督,也不知道去了哪個鄉下山頭養老,硬是養出了一身匪氣。

  小皇帝一聽,渾身汗毛都要炸了。

  和臻老神在在,並沒把他乾爹卸磨殺驢的威脅聽見耳朵里,拍拍小皇帝的手:「陛下儘管放心,臣這次回去就是替您將皇位給奪回來。」

  奪回來後呢?小皇帝感覺自己這條命就像懸在根細細的絲線上,這些人隨手一撥,便能連根扯斷。

  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隨著他娘縮在小小宮殿一角里討生活的時候,誰來都能踐踏他一腳,那一腳可能就踹了他心窩子,要了他的命。

  和臻實在不想待在這氛圍壓抑的馬車裡,實際上,若不是為了小皇帝和陸錚鳴的性命著想,他壓根不想被他乾爹押回燕京去。

  燕京於死而復生了一次的他,已經是一個相當遙遠的地方了。

  在那裡,他呼吸的空氣都比外面的要沉重陰霾,四四方方的宮牆像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日日注視著行走在其間的他,只要行錯一步,就是血光四起。

  和臻覺得自己心腸還是太軟了,否則在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就該殺了陸錚鳴。

  這姓陸的雖說是他相好的,但畢竟也曾是蕭巡手下的人,至於現在是不是……

  和四其實沒有特別堅定的答案。

  但不論怎麼說,他沒有對陸錚鳴動手,更不會讓他乾爹動手。

  陸錚鳴打馬在外,慢悠悠地走在馬車前,他姿態從容,仿佛將四周對他虎視眈眈的東廠番子視若無物。

  可他心知,只要他但凡有一絲異動,瞬間便會身首分離。

  從昨夜到現在,陸錚鳴的心思從未轉動過如此之快。

  他原以為自己身世已算得上坎坷離奇,萬萬沒想到和臻竟還藏著這麼一段驚世的背景。

  和臻是大燕先帝的兒子,正兒八經的皇親貴胄,陸錚鳴掌心纏著一道道韁繩,思緒萬千。

  昨夜之後和臻一直沒說什麼話,既沒有反對老提督聯繫諸王回京清君側,也沒有答應他等回京殺了蕭巡就繼承皇位。

  和臻陷入了一種異樣的安靜之中,可陸錚鳴看他的臉色卻不似茫然無措,那種異樣的安靜讓他窺探不出和臻的心思。

  一向沉著穩重的前錦衣衛指揮使大人有些煩躁。

  他擔心和臻會一聲不響地搞出個大事,從他素行不良的過往來看,這種可能性還極大。

  上一次,和臻差點把命玩沒了,這一次陸錚鳴無能如何都不能讓他身陷險境。

  雖說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就是條萬劫不復,有去無回的修羅道。

  這麼想著,馬蹄聲便慢了下來。

  仍舊閉目養神的和臻遂聽見窗邊被人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頂著他乾爹的冷眼,和四厚著臉皮地拉開窗。

  騎在馬上的勁裝青年彎下腰,眉眼溫和:「阿臻,要出來透氣嗎?」

  和臻一看陸錚鳴故作溫和的笑容,就知道這貨約莫心裡不痛快了。

  前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一向黑心黑肝,自己不痛快也不能讓別人好過,尤其是他的心肝寶貝——東廠提督大人。

  和臻本想拉上窗讓他吃屁去,可拉到一半便被陸錚鳴手疾眼快卡住了,錦衣衛指揮使英朗的面容又靠近了幾分,輪廓深邃的眼睛裡含著絲笑:「阿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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