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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不是老提督出人意料地將東廠交到這人手裡,興許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宮裡任人大罵踐踏的小太監,也更可能被老提督的政敵們給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了。

  陸錚鳴想著忽然就笑了,笑得有些莫測,他捏著刀背向上一划,輕輕撬開那張燒得乾裂的嘴,將搓成的藥泥糰子塞進了他嘴裡。

  塞了一半,被吃到苦味的舌頭頂出來了。

  陸錚鳴再塞。

  又被舌頭強硬地頂出來,並且同時咬緊了牙關以示倔強。

  陸錚鳴臉色不好地看著那張抿緊的嘴巴,吃力地用兩指夾住他的嘴巴,迫使他張開嘴,將泥團又一次塞了進去。眼見著那條不服起的舌頭又要動,陸錚鳴面無表情地冷聲道:「再不吃,我就用刀塞進去。」

  暈暈乎乎的和四陡然意識到危險,識時務地閉上嘴,喉頭動了兩動,乖巧吞下。

  「……」陸錚鳴扶了扶額,不太確定這人到底是暈著,還是醒著。

  雨已經停了,銀月如盤,敞亮地掛在夜幕當空,幾粒疏星散於四周。深秋的夜裡已是寒意深重,尤其是這死人遍布的亂葬崗,更是冷得徹骨。

  陸錚鳴皸裂的嘴唇又干又白,身形骨瘦如柴,全然一副病入膏肓之相,唯有他一雙眼精亮如刃,將亂葬崗上一絲一毫的動態皆收入眼下。

  按理來說,東廠的番子已經快要找過來了。

  陸錚鳴知道為免不必要的麻煩,自己不應當留在這裡,況且他再不走,也要有人來找他了。

  但一看燒得人事不知的東廠提督,他始終沒起身離開,這個季節亂葬崗上夜裡多有一些出來尋食的野獸。

  他看著和四即便狼狽也不掩俊秀的眉頭,心道,要是被這麼啃了,倒也可惜。

  第20章 噩夢乍醒

  和四昏睡得沉沉浮浮,人如漂在海浪中起伏不定,難以踏實。

  夢中的他的確是站在滔天的巨浪之上,磅礴的雨水伴著雷電傾瀉而下,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他冷得牙齒打顫,像條落水的狗崽緊緊依偎在船舷一側。他的眼睛被雨水淹沒成蒙蒙灰色,可是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一點火紅!

  那是在遙遠岸邊的火光,撕裂雨簾,沖入雲霄,直接燒進和四的瞳孔深處。

  「走吧,走得遠遠的,再別回來,就算死,也死在外邊!」

  和四被雨水澆透的腦袋裡不期然地冒出這麼一句話,那句話像一支利箭,穿破層層沉浮的噩夢,勢不可擋地扎入他腦海最深處。

  他快淹死了,和四想,他堅持不住了,不如死了算了吧……

  現在死了,也許還能和來福偶遇,一人一狗攜手同走黃泉路,聽上去還挺溫馨感人的。

  和四卻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縱然他有過無數次想放棄的念頭,但是他又有更多次找了無數理由說服自己活下去吧,為了肉包子,為了醬肘子,為了大肉麵,為了未來媳婦,為了那一簇縈繞在他眼底多年的火光……

  和四大汗淋漓地驚醒了,醒的時候耳畔恍惚有雷聲轟鳴,但一瞬間就被啾啾的蟲鳴衝散,了無痕跡,如同他記不清的那場夢。

  他大口喘著氣,高熱燒去了他的所有體力,汗水再次濕透了他的里外衣,和四感覺自己像條才從水裡艱難爬上岸的死狗……

  風一吹,胸口有絲絲涼意,使得他渙散的眼神漸漸聚攏,他下意識低頭,就見著一隻焦黑的手正扒著的他衣襟,風正是從敞開的衣服里鑽了進去……

  他一臉難以言喻的神情,緩緩抬頭。

  陸錚鳴無辜地看著他,手還探在他衣襟里沒縮回。

  和四抬起軟綿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扯開破銅鑼一樣的嗓子:「解釋一下?」

  陸錚鳴立即誠懇又認真地解釋:「你衣裳濕透了,再穿著寒氣入體,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和四面無表情地啞聲道:「我禮貌地相信一下好了。」

  陸錚鳴很滿意他的識相,於是繼續扒衣服。

  「???」和四頓時奮力掙扎,「拿開!你骯髒的手!別碰我!」

  陸錚鳴:「……」

  他燒才退了,掙紮起來和只蹬蹄子的羊羔差不了多少。

  奈何陸錚鳴此時也帶著不輕的傷。

  兩人你按我踢地撕扯了一會,武藝廢柴的和四最終被氣喘吁吁的陸錚鳴給壓制住了,不僅被壓了還順手被扒了外邊的衣裳。

  和四兩眼瞪得和銅鈴似的,要是眼裡能飛刀,陸錚鳴此時已經被凌遲了千百刀。

  陸錚鳴在鎮壓他的過程中拉扯到了受傷的手指,此時疼得冷汗直冒,將和四灌滿泥水的衣服扔到一邊的篝火旁,便搓起一團草藥隨意敷在腫大的指節上:「你這反應怪有意思的,比黃花大閨女還三貞九烈,大家都是男子,有必要嗎?」

  和四嚴肅地說:「有必要。」

  為了證明有必要,他還使勁拉了拉衣襟,以示自己對清白的捍衛。

  「……」

  陸錚鳴看著他不合常理的舉動,確定他應該還沒燒醒過來。和一個燒糊塗的人沒發計較,尤其還是個病美人。

  他支著一條腿,慢條斯理地靠在爛木頭上給自己的手指裹藥泥,他敷衍地點點頭:「行吧,我會對督主你負責的,回頭我就上門提親。」他說著似是被自己逗樂了,歪頭看著病懨懨的年輕提督,眉梢一挑,「督主可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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