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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一瞪著帘子的方向怔怔地出神,他虛弱又疲憊,很快便跌進了陳年的夢魘里。
薛成訾在巨大的實力差異面前,坦白了當年對許清衍和魏尋所使用過的齷齪伎倆。他在求饒,在懺悔,可聲音落進肖一耳朵里總是顯得那樣的不真誠。
肖一抱著一柄殘劍冷冷地旁觀,越發出離的憤怒。
他揉了揉跳動著疼痛的太陽穴,努力地安撫著體內暴躁的冥鳳。
顧爻自然找不到冥鳳,無論是鳳囹圄還是天上地下的任何一個角落。
因為冥鳳一直宿在肖一的體內。
五年來,為了不讓自己和冥鳳毀掉一切,他將自己與冥鳳一同囚禁在鳳囹圄的最深處,努力想辦法不讓自己變成魏尋討厭的樣子。
偶然間他發現鳳凰的戾氣在經過魏尋留下的那串腳鈴的琥珀後,便會變成精純清凜的靈氣;為了走在無音所說的「正途」上,他五年內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件事情。
廣博而無窮盡的靈氣很快便打通了肖一周身的靈脈,他很早之前就已經是魏尋當初都達不到的金身之軀。
而獲得力量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薛成訾。
為此,他不小心撕開了顧爻之前費力修補的封印,卻毫不知情。
夢境裡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他揮劍給了薛成訾一個痛快。
他完成了少年的誓言,讓薛成訾在魏尋的劍下懺悔。
在洶湧的戾氣的催促和撕扯下,利落的一劍已經是他在最後的清醒里唯一可以賜給薛成訾的仁慈。
恨意在嗜血以後越發的瘋狂,他在覺得自己又一次快要失控的邊緣選擇了幾乎自殺的方式,放任靈氣和戾氣在自己體內激烈的對峙。
快要失去意識前,他只記得一件事,曾今有人答應過他,會在笠澤湖邊給他一個家。
肖一覺得自己也許就快要死了,可是臨死前,他很想去笠澤湖邊,看看自己這輩子最嚮往,卻還沒來得及看見的風景。
「啊——」
肖一驚呼著從夢中驚醒,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棉布帘子後面的外間傳來幾聲窸窣。
「阿一?」魏尋被吵醒,他起身後小聲地問道:「你醒了嗎?」
肖一還在激烈的喘息。
魏尋得不到回應,不太放心的掀開棉簾進去查看,他的手在床邊摸索,摸到了肖一的額頭探了探。
怎麼這麼涼?
魏尋一個激靈收回手。
這種冰涼的觸感熟悉又遙遠,上一次是出現在五年前他離開肖一的之前,為肖一在腳踝上繫上那串鏈子的時候……
魏尋愣神間,有一隻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指尖,他本能地收回手。
「七哥……」肖一小聲地嘀咕著,委委屈屈的,「我好冷啊……」
魏尋聞言嚇得後退兩步,腳跟踢到身後的圓凳,差一點就跌倒。
為什麼這麼像?
是上蒼垂憐,要再補給他一個肖一嗎?
這麼多年過去了,眼前又是一個盛夏,可魏尋還保留著當年的習慣,總在床邊備上一條厚褥子。
「我……」魏尋頓了頓,指了指床榻里側的方向,「那邊有條厚褥子。」
肖一還是盯著魏尋,眼神從十二歲那一年初遇就沒有變過,只是魏尋已經瞧不見了。
肖一就這麼盯著魏尋看,一動不動的。
好像是憑藉著記憶里的某種習慣,魏尋順著大致的方向摸到那床厚被子,拉開後熟練地將人裹了進去。
魏尋回到外間後,肖一從被褥里伸出一隻手,他在掌中凝出一團清冷的白光,琥珀冥玲憑空出現在了掌中。
這些年,他已經早就把這串鏈子煉化得和自己的身體融在了一起。
他看著這團白光,細細地體會著厚重的被褥壓著自己的那種奇妙的安全感,然後緩緩把這團光揉進了胸口裡。
之後這一夜,肖一睡得很安穩。
魏尋醒得很早,晨光乍現時,他已經快要走到了附近的小鎮上。
這條路他走了五年,即使看不見也駕輕就熟;但今天卻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尋公子教顧爻好找。」顧爻欠了欠身。
魏尋聞聲站定,「叫名字罷。」
「薛成訾死了。」顧爻沉聲,「你知道嗎?」
「呵。」皂紗之下魏尋一聲冷哼,「仙上不會覺得魏尋時至今日還有這樣的本事吧?」
「可是那孩子……」顧爻沒有接著說下去。
「當年你師弟用莫須有為我編排了一出大戲。」魏尋的雙拳已然攥緊,「現在你又要再編排一次肖一?他只是靈脈單通一條的孩子!我與他師叔侄二人,到底欠了你們師兄弟二人什麼!」
「魏尋!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麼時候!」顧爻的言語也越發的激烈,「肖一若還活著也該到了及冠的年紀!他早就不再是個孩子了!」
「若還活著……若還活著……」魏尋低低地自語,他咬牙道:「他若還活著……可是他在哪?」
「你當真不知道他在哪嗎?」顧爻收斂了脾氣,「我昨夜確認過薛成訾的死訊就去找過你,可你住的小院沒有人了。」
「我不住在那兒了。」魏尋當然不知道自己帶回來的人布下了什麼結界,他只是本能的厭惡一切和當年有關的人,不想再有聯繫,「因為不想再被你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