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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一沒有再理會魏尋的躲閃,收回手後還是執著地掀開了對方帷帽邊的皂紗。
房中沒有點燈,但借著窗外點點月色,他還是看見了魏尋左側額頭和眼周的斑駁,「疼嗎?」
他不知道魏尋疼不疼,只覺得自己和聲音和全身都疼得發抖。
「不疼。」魏尋索性坦然的摘下了帷帽,「五年前的事兒了,都好了。只是恐怕不太好看。」
五年?
肖一的心裡仿佛一腳踩空似的急速下墜,跌進深不見底的深淵。
五年。
魏尋的傷,甚至魏尋的眼睛,會不會都和自己有關。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在心裡悄悄地說——
還是很好看的。
肖一還是伸著手,他想要摸一摸魏尋左額前那一片明顯是被火灼傷後留下的斑駁的肉芽,卻在將要碰到的時候就著魏尋輕微躲閃的動作突然收回了手。
他怔怔地盯著自己的右手,那隻手握過魏尋的劍,嗜過太多的血。他甚至現在還能看見自己的掌心猩紅一片。
他很害怕,魏尋那樣乾淨的人,被自己碰髒了可怎麼好。
在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如果不是肖一,或者自己僅僅只是肖一,該有多好。
把手背回背後,他同小時候一般死死地盯著魏尋看,又總覺得在這昏暗的光線里瞧不真切,不足以彌補這五年來缺失的一切。
「房內從不點燈嗎?」他小聲問。
「我用不上,就沒備下。」魏尋抱歉道:「明日我去鎮上,帶一盞回來給你。」
「你真的……」肖一咬緊牙關,很久後才道:「真的一點兒也看不見了嗎?」
「也不是。」魏尋莞爾,「能瞧見一點點光,起碼能分得出白天還是晚上;但也就只能瞧見一點光了。」
五年前的肖一隻有十五歲,身形和聲音都是少年的樣子。
五年後的肖一業已及冠,個頭從魏尋的胸口躥到了魏尋的耳邊,聲音里少年的青澀也幾乎完全褪去。
現在他終於明白,魏尋為什么半分也認不出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這樣的魏尋不會發現眼前自己撿回來的就是那個江湖上瘋傳的魔頭;還是應該難過,他的哥哥可能已經忘記了他。
「那麻煩……」哥哥兩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被肖一生生地咬碎在齒間,「麻煩恩公了。」
魏尋垂首斂眸,「舉手之勞,不敢當小公子一聲恩公。」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肖一開口問道:「那……敢問恩公姓名?」
魏尋並沒有馬上答話。
他先是起身把手中的帷帽放回書案邊,背過身子答道:「鄉野粗人也沒什麼上得了台面的名字,我姓魏,以前在山……」
他突然頓了頓,「在家中排行老七,你喚我一聲魏七便是。」
家中嗎?
肖一絕望地想,原來他的手,染滿了魏尋家人的鮮血。
「小公子如何稱呼?」魏尋回身問道。
肖一怔了怔,「我無父無母,撿我回去養大的人給我起的名字叫——阿一。」
阿……一……
魏尋的嘴角浮上一絲苦笑。
好像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搬起肖一腳邊擱著的一套寢具,輕聲道:「你有傷在身,早些歇著吧。」
明明魏尋並沒走開多遠,可那背影還是和五年前魏尋留個他的最後一瞥重合,這一切教肖一緊張到顫抖,他一時情急,脫口而出:「哥哥,你要去哪!」
魏尋覺得心猛地被揪起,他驟然回頭,冷冷道:「你喚我什麼?」
被魏尋突然厲色的質問驚到,儘管知道對方根本看不見,肖一還是有些窘迫地埋下了頭,「我今年夏天才……才剛剛及冠……」
他懨懨地小聲道:「我瞧著恩公應該比我大一些……」
「你也是……剛好二十歲?」魏尋的言語裡不經意間已經收起了方才的凜凜寒意,甚至溫柔過之前,「沒事,怕擾你休息,我去外間睡。」
山中小屋的廂房內。
阿赤又是一臉的焦頭爛額,他瞧見顧爻進門,趕緊上前抱住了對方的胳膊,「師兄!你可回來了!」
「我去得也不久啊……這是怎麼了?」顧爻不解,他低頭看著難得和自己親近的小師弟,突然散漫地挑了挑眉,輕佻道:「想我了?」
「呸!」阿赤聞言一把甩了顧爻的手,「你再學幾千年你也不是沈凌逸!」
「好好好……」顧爻趕忙上前揉了揉阿赤的頭,給那孩子順氣,「所以,到底是怎麼了啊?」
阿赤照例甩開顧爻的手,抬起一張稚嫩的小臉,正經道:「薛成訾,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會好的會好的!別打我!(狗頭保命……)
第41章 陳年夢魘
顧爻趕到清靈派的時候仍是深夜,薛成訾的死訊顯然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他看到薛成訾的屍體仍然保持著懺悔求饒的姿勢,至死都跪伏在地;表情驚恐萬狀,目眥欲裂。
這慘狀很難不讓人想到對方死前是否遭受了什麼非人的凌虐。
顧爻覺得一陣脊背生寒,急忙溢了靈氣去探,死因卻只有一處——
一劍封喉,乾脆利落。
他沒有聲張,迅速地離開了薛成訾的臥房。
魏尋抱著寢具退去外間後,隨手放下了中間的破舊棉布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