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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憫憐拜見師伯。」

  憫憐依舊形容不改,語氣不變,跨進房間便恭恭敬敬向顧爻行禮。

  熟悉的聲音讓肖一瞬間挺直腰背,他抬眼便看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二人均作書生裝扮,手握摺扇,只是顧爻的那一柄沒有垂墜子。憫憐的拜禮里仍含著他那份神聖的不可侵犯,倒是顧爻看著卻有幾分書生的落拓之感。

  這場景是真的教肖一看不懂了。

  他以前也有很多時候看不懂或者懶得看,但那時候總還有魏尋在,他看不懂的自有魏尋擔待;他懶得看的就可以不用再看。

  可現在不一樣;魏尋不在,他看不懂的再也沒有人領著他了。

  而且他也不能懶得看——

  因為房中這二人算得上這世界上最有可能知曉魏尋下落的人了。

  肖一抱著劍,赤著腳,顫顫巍巍地走向憫憐,明明就那麼兩步,卻總覺得好像特別遠。

  顧爻見狀伸手阻攔,肖一自然是越不過去的,他看看顧爻又看看憫憐,低頭垂眸直接跪倒在了兩人面前。

  「我不知道你們誰是誰,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什麼東西,但如果你們想要,大可全都拿去。」

  肖一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像是怕人聽不懂;他語氣平靜,聲線卻喑啞微顫。

  「能不能求求你們,把我哥哥還給我?」

  顧爻嘆息一聲,面似痛苦地闔上眼,不知道是懶得見憫憐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還是不忍見肖一平靜精緻的眉眼。

  憫憐還是保持著剛才行禮的姿態,他沒有得顧爻回話,躬身低頭沒有抬臉,只淡淡地說——

  「魏尋,死了。」

  魏尋死了?

  魏尋死了!

  肖一跪在地上,殘劍橫就在他的膝頭。

  他沒有哭也沒有鬧,只覺得房間在變暗,人影在退遠。

  他抬起右手活動了下麻木的手指,按在左邊胸口的地方。

  那裡疼。

  怎麼這麼疼。

  可是傷口呢?胸前的窟窿呢?

  沒有傷,沒有血。

  可是疼。

  他眼神既是疑惑又是不解,像是懷疑魏尋的死訊,又像是不懂疼痛的由來。

  他用力的抓著心口的地方,像是要揪出內里作祟的妖怪,指甲隔著夏日的薄衫嵌進皮肉里,好像要把那處生生抓出一個窟窿來才算完。

  這麼疼,不是應該要哭的嗎?

  肖一記憶里,自己從來沒有哭過。

  他爹死的時候,隔壁比他大四歲的孩子都嚇哭了;他親手摸到過那眼淚。

  是熱的。

  火熄了,光滅了。

  比疼痛晚到一步的是砭骨的寒意。

  他不明白,伏夏未盡,為什麼會這麼冷。

  到最後連自己的眼淚都不願意暖暖我自己嗎?

  肖一低噯的喚著心裡的名字。

  「哥哥,我冷。」

  「哥哥,我腿疼。」

  你回來呀!魏尋,你回來。

  呵。又騙我一次。

  果然事不過三,你連回來騙我第四次都不願意嗎?

  求求你回來再騙我一次好不好……

  刺痛的感覺伴隨著蝕骨的寒意在激烈的情緒里被打磨得細密而綿長,肖一終於鬆開手揉了揉緊皺的眉頭,好像是在勸慰自己——

  你要好好習慣啊,以後這感覺便要生生世世伴著你了。

  紅塵本是無間,有他才化人間。

  但那人終是不在了。

  他的世界永夜已至,凜冬常臨。

  「胡言!」

  是顧爻的厲斥打破了眼前的僵局,他伸手想拽起地上的少年,卻發現那人已經癱軟成泥。

  他用了大力,骨節「咯吱」作響,地上的人卻沒動地方。

  觸到肖一的胳膊時他才發現,這少年似乎比看上去更加瘦弱寒涼,他甚至懷疑自己這唐突的一下直接卸掉了肖一的小臂。

  「師伯息怒。」憫憐終於收起拜禮,直身而立,他嘴裡喚著顧爻,眼睛卻睨著肖一,「魏尋是死是活,你我都大可以帶這孩子去鳳囹圄走上一圈。晚輩豈敢妄言。」

  要討厭自己的臉對別人來說可能很彆扭,但對顧爻來講卻是輕車熟路。

  他為人為神幾千年,從來都不喜歡自己身上的任何一處地方。

  一如現在他討厭憫憐。

  「去鳳囹圄走上一圈,順便幫你們把冥鳳放出來,是嗎?」顧爻抬眸,從來和善的眼神里怒意畢現。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師弟存的什麼心思,」他手中摺扇挽花遞出,直指憫憐的喉間,「你今天若敢動這孩子,我便教你再死一次!」

  「晚輩不敢。」憫憐稍稍後撤一步,避開顧爻手中的扇子再次躬身行禮,「不敢勞師伯奔波,恰好晚輩在鳳囹圄留下了些許靈氣,在此處先給這孩子看看也是無妨。」

  顧爻聞言大驚,他迅速收回摺扇,連忙回頭看了眼癱軟在地,目露呆滯的肖一。

  見肖一無礙,他又抬眸盯著眼前的憫憐,如臨大敵。

  憫憐說的話,沒有人能懂,只有顧爻自己明白。

  方才憫憐話中提到的術法是為「靈氣造影」,大意是將自身靈氣留在某處,如此不管這靈氣的主人行至天涯海角,都可以隨時窺探靈氣留駐之地的景象。

  與之前阿赤提到過的「聽風問雨」一樣,這術法任你靈力再是強大的凡人也是用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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