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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膽小懦弱,沒讀過書,腦子裡沒有氣節大義。
他只是怕死。
但他也有鄉下人的淳樸善良,戰場上刀劍無眼,他的手沾了血,卻從來沒存過壞心思。
為了活命,他做了逃兵,卻總在午夜夢回時想起軍營里熟悉的臉,最終還是難以面對自己的良心。
於是他逃到戰火尚未侵襲的地方,收養了不少孤兒。
直到他在街上撿回沈凌逸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他已經在鎮子上站穩了腳跟,憑著在戰場上磨出來的那點功夫,開了個小破武館為生。
生活清平簡陋,但沈慶有身邊沒再餓死過一個孩子。
沈凌逸是他撿到的第十一個孩子,給之前的孩子起名字把他這輩子會的字都用完了,到了這第十一個,他是再也想不出來了。
哥哥姐姐們都小十一小十一的喚著,於是沈凌逸乾脆就叫沈十一。
沈十一腦子聰明,學起功夫來比他頭上的幾個哥哥都快。
但他命不好,十三歲那年沈慶有就病死了。
他的哥哥姐姐們嫁人的嫁人,娶親的娶親,還單著的也得自謀出路,整個武館樹倒猢猻散。
混在底層的人哪個都不容易,沒了沈慶有,誰也顧不上誰。
沈十一沒走,他沒有地方可去。
他抱著沈慶有的排位鑽進破廟裡,成了市井裡的混混。
他的功夫師承沈慶有,都是刀尖上屍體下磨礪出的招式,既下作又實用。
加上沈慶有對這個撿來的幼子寵得好,他性格活潑熱鬧,討人喜歡;講義氣,腦子又活泛,很快便在那一片混出了點名堂,小小年紀便生生活成了條地頭蛇。
可是沈十一的命不好啊。
剛勉強能過得去的日子沒過上幾天,戰火終於還是燒了過來;於是他走上了沈慶有的老路。
而他當時入伍的隊伍主帥就是顧爻的師尊——姜石年。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日後拜入了姜石年門下,一朝成仙,喚顧爻一聲「師兄」,卻一直沒有改口叫姜石年一聲「師尊」的原因。
他習慣了姜石年永遠是他身前威風凜凜、縱馬沙場的大將軍。
顧爻就這樣想著沈凌逸,瞧著肖一。
他發現臥榻中的少年眉頭蹙的很深。
昨夜是魏尋離開的第一晚,肖一徹夜未眠;他躺在魏尋的床上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現在已經是魏尋離開的第二天了,他顯然還是不能好眠。
顧爻看著那精緻的眉眼,隱約能覺察到什麼,卻又不明顯。
他瞧著那眉頭蹙得緊,一時不察竟伸出手去想要幫忙撫平,這個動作一下就暴露了他本來隱得很好的身形。
肖一本就眠得淺,感覺到眉宇間的輕觸,驀地就睜開了眼。
他脫口而出就是一聲「哥哥」,卻發現眼前站著的人並不是魏尋。
嘴裡緊跟著的那一句「你回來了」立刻和眼中那抹欣喜一同消失不見。
顧爻見他瞧著自己的眼神里恨意深重,便想起了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收了手,尷尬地解釋道:「你別怕,我不是憫憐。」
作者有話要說:高能預警!!!
我儘量在兩三章內結束第一卷 ,哥哥很快就會上線,拉開沒羞沒臊(bushi!)的同居生活~~~
第36章 凜冬永夜
「那你是誰?為什麼能進來?」肖一眼中恨意未減,顯然並不相信顧爻的話。
「我名喚顧爻。」顧爻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向肖一證明,只得退後兩步,在手中凝出一把變了形的佩劍。
「這是……」肖一定睛一看,登時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赤著腳一步便跨到了顧爻身前。
他接過劍仔細地瞧。
劍身雖扭曲變形,但劍柄上的花飾紋樣依稀可辨,這劍他再熟悉不過了——魏尋從不離身的佩劍!
「他不是和你一起走的嗎!為什麼回來的只有你和劍!」肖一捧著劍,盯著顧爻,眼中赤芒驚現,幾乎聲嘶力竭,「他人呢!人呢!!!」
顧爻拿出在不暮海上拾回的殘劍本是想拉近與肖一的關係,叫對方稍稍放下戒心,卻不曾想適得其反。
但他眼下已經顧不得這麼許多了,因為肖一跨出的那一步,他聽見了銀鈴的聲響。
「琥珀冥鈴?」他急迫地問道,「是魏尋離開前留給你的?」
「你怎麼知道……你管這串鏈子叫什麼?」肖一很是疑惑,他回想起自己和魏尋幾次見到憫憐的畫面,每一次魏尋都是斂去了鈴鐺聲響的,憫憐當是不會發現。
「琥珀冥鈴,是那串鏈子的名字。」顧爻上前一步誠懇地看著著面前的少年,「當年魏尋剛出生的時候,是我給他的。他應該同你說是一位雲遊修士所贈,對不對?你現在能相信我不是憫憐了嗎?」
肖一根本不在乎這些,他急切地抓住顧爻的衣襟,好像抓住自己最後的希望,「那他的劍為什麼在你這?他人呢?!」
「他,沒事的……」顧爻想了想,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準確,卻又不知該如何言明,「你和我走,許清衍護不住你。」
「我不要。」肖一鬆了手,抱著劍頹然的倒回床邊,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懷裡的殘劍,他蒼白的皮膚襯得眼下的烏青格外明顯,「只要哥哥還活著,就會回來找我,他答應過我的。我也答應過他要在這裡等他回來,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