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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喊過他了……」丫鬟模樣的女子語中有些不服氣「可這孩子沒反應啊,我這不是怕他死這兒了晦氣!」

  肖一這這才反應過來,他昨天半夜被野狗追著跑了不知道多少條街,可能太累了,睡得太沉。

  怕再招來一頓毒打,他趕緊扒拉扒拉貼臉上的頭髮站起身來,扭頭便要跑。

  「慢著。」剛轉身,那個華衣婦人倒是拉住了他,「轉身,抬頭。」

  肖一喉頭一緊,咽了咽口水,心知給人添了晦氣,一頓打必是少不了了。

  這些年,為了能吃飽,小偷小摸的事他沒少干,也沒少被逮住;自然,也是沒少挨揍。

  於是索性心一橫,早死早超生。

  他轉身抬頭閉眼,等著耳光落下來,半晌才發現,好像有一隻手慢慢把粘在自己臉上的頭髮撥開來。並不是熟悉的大耳刮子。

  他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看到華衣婦人正盯著他的臉看。

  「小女孩,多大了?」

  「我是男孩,九歲了。」

  流浪街頭三年,肖一一直用每年除夕家家戶戶的爆竹聲,記著自己的年紀。

  華衣婦人沉吟片刻,「跟我進門吧,乖乖聽話,我給你口飯吃。」

  說罷,他又扭頭跟旁邊丫鬟打扮的女子耳語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這婦人便是那個尖酸女聲口中的於媽媽,醉歡坊的老闆娘,而那個聲音尖酸的女人是她的使喚丫頭。

  於媽媽在這城中最大最紅火的園子呆了幾十年,什麼樣的絕色女子沒有見過,還是被眼前一張髒乎乎的小臉驚著了。

  不禁心道,這樣一張臉,若為女子,來日長成,便是說傾國傾城怕是也不足夠形容。

  索性他才九歲,無須無結,這樣一張臉扮做個小女孩定然絕色,只要不出聲,必不會被人識破。

  從那一天開始,於媽媽對外說肖一是自己抱養的女兒,天生有疾,是個啞巴。

  肖一支支吾吾也說不全乎自己的名字,為怕旁人歧起疑,又或是為了表示親近,她喚肖一丫頭。

  她命人給肖一洗澡梳鬢,做了女子打扮。

  肖一也是從那一天開始,開始對自己的容貌有了意識。

  他進了院子,第一次瞧見銅鏡,瞧見了銅鏡中的自己。

  起先他也並不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他這些年的生活里也只有吃飽活著這一個主題,對別的都無甚概念,心中唯余孩子的狂喜——

  房間那樣暖和,還有熱騰騰的一碗湯麵,洗澡竟然可以用熱水……

  便是那九重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可這以後的日子裡,卻每一天都讓他覺得噁心。

  說是抱養的女兒,其實肖一在於媽媽眼中不過是棵便宜的搖錢樹。

  她混跡風月場所幾十年,這雙眼果然沒有看錯。

  即使肖一隻是個小啞巴,做些端茶斟酒的粗活,時間不長卻也已經讓城中的紈絝公子哥兒們趨之若鶩。

  他們一擲千金,哪怕只是能混進來瞧上一眼,喝上一口肖一斟的酒,那麼明日的聚會中便可以與其他的紈絝們好好的吹噓一番。

  可花著大價錢進來這種地方的男人,哪裡會有什麼謙謙君子。

  每晚結束回到床上,肖一都會好好清洗一番身上濃重的酒氣。

  那時的他已經知道何為厭惡,卻還沒有想過要離開。

  他總是會想起,冬天的夜裡餓著肚子實在是太冷了。

  冰涼的石板實那樣硬,寒風吹過身子,硌得他身上每一處都疼。

  也想過反抗,可無非是招來一頓毒打,打他的人臨走的時候惡狠狠地說道,「於媽媽說了,乖乖聽話,給你口飯吃,再有下次,便把你同幾十條餓犬一同關進柴房!」

  經年累月不開口,肖一偶爾出聲也會把自己都嚇一跳,他已經不會連貫的說一句話了,聲音還沙啞的可怕。

  年歲漸長,他對自己的性別也有了越來越清楚的認知,心中的恥辱便也越是洶湧澎湃。

  肖一慢慢發現,自己總是一天比一天出離的憤怒,好像有一把火要燒的他五內俱焚。任何的事情都能讓他感到憤怒。不過兩三年的時間,他甚至夢過這些人都死掉了,一把火燒光,乾乾淨淨的。

  醉歡坊客似雲來,絡繹不絕,肖一打聽過,很多人失心瘋之前也是這樣,噩夢連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於是他越發覺著自己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越是長大,他越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憤怒,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早晚會瘋掉。

  以前父親母親相繼離開的時候,做小叫花在狗嘴裡奪食的時候,他在那樣的艱難里卑微而努力的活著,可不是為了活著做個瘋子。

  也是聽那些來往的恩客說過,這世上有一群仙人,可以數個晝夜不食不眠,上天入地,呼風喚雨,捉鬼降妖,無所不能。

  動動手指便會城倒山傾。

  肖一嚮往極了,總覺得自己如果可以做那樣的仙人就不會再覺得餓覺得冷了,也沒有人再能欺負他,逼他扮女孩,在他身上胡來,惹他生氣。

  一顆心關不住了,人也就再也關不住了。

  什麼關在柴房裡放大狗的騙小孩子說辭,肖一也不再放在心上。

  起先本也有兩分忌憚,但多跑幾次,多挨幾頓揍也就明白了,不過是些皮肉傷,他們不敢真的拿他怎麼樣,畢竟還等著他賺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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