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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世界上最殘忍的背叛,舒宜怎麼能不告訴她呢?

  Tahiti反而微笑了起來,她的鼻子還在源源不斷往外淌血,她笑著說:“媽媽肯定是不想讓我看見她走的樣子,所以她送我到中國來,我早就知道,她其實瞞不過我。”

  Tahiti才九歲,去年見她的時候還只有八歲,可是這么小的孩子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靜雲的視線已經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

  過了一會,她才感覺到承瑾在tahiti的面前跪下來,他壓抑了好久,肩膀一直聳動著,然後才有嘶啞低沉的聲音響起:“靜……雲,tahiti 的媽媽是誰?”

  靜雲沒有作聲,悲哀的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這個樣子看得承瑾心裡一顫,他過了好久才敢問出來:“tahiti的媽媽是舒宜?”

  靜雲頭低了下來。

  她真的不敢再抬起頭看這個男人,他那麼高大的身軀,平靜的臉上剛才還在說:“她小時候受了委屈,總喜歡一個人坐在這裡……”他剛才甚至還在等她,等她什麼時候回到這個漁村里,可是現在她卻說,靜雲卻說——

  “三個月之前……三個月之前,怎麼會是這樣?”

  承瑾覺得他的靈魂都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然後身邊一切的聲音,一切的東西都好像隔得很遠,他是在另一個空間裡對這一個空間裡跪在沙子上的自己說:“怎麼會是這樣?”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卻好像覺得頭被一個什麼東西重重的打了幾下,悠悠轉著,麻木的痛,然後他才無意識的重複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他一連說了三個“怎麼會這樣”那些聲音在海風裡淡淡的散去,散去……

  怎麼會這樣,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這裡等,甚至一心一意辭了工作在這裡等。他知道靜雲知道舒宜在哪兒,但是他仿佛是帶著懲罰自己的心態不去問她,他就一個人這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等下去,他對舒宜從來都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是想著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出現在他的面前。哪怕象上次一樣,她要懲罰他十六年,那也沒關係,只要她肯回來,十六年有什麼關係。他甚至常常想,每過一年,說明他又近了她一年,卻想不到,卻想不到……

  他捂著胸口,嗓子裡有什麼東西堵著,脖子也梗著,以至於他覺得腦袋裡有一段時間的供氧不足,那個人,他最想要保護的那個人,那個人,他最心疼的那個人,那個人,他最對不起的那個人,忽然就這樣走了,甚至沒有來得及原諒他。

  靜雲的聲音淡淡的飄散的空氣中:“去年的時候我還帶著囡囡去見過她,在馬爾地夫,我勸她回來你身邊,但是她不說話,她說以後讓你忘了她。她還跟我說了,她在非洲見到一種糙,那種糙常年生長在陰暗的角落裡,她承受不起陽光的照耀,但是有些人希望看到她開花,所以把她們移到陽光下來,可是那些人總是粗心的忘記替她遮擋掉一些陽光,所以糙總是會枯死。她說她自己就是那樣的糙,所以……我以為她不肯原諒你,也沒跟你多說,可是後來才知道她已經發病了,她的心臟很不好,當年孩子流產的事……可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她在領養tahiti 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又是一些淡淡的語句消散在海風中——

  “去年她讓我去接tahiti的時候說她要去非洲做翻譯,我讓囡囡的爸爸去接了tahiti,但是我萬萬想不到,我萬萬想不到她要把tahiti送到我身邊來,原來是她的心臟病已經……去年十二月的時候我才收到英國療養院的信,說她的骨灰已經遵照遺囑,從棧橋上灑了出去,我才知道,我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她已經……”

  “她說,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領養tahiti,她說其實她也給不了tahiti幸福的家庭,但是她那次在紐西蘭看見她一個人站在礁石上哭,她就怎麼也忍不下心丟下她不管,所以帶回來了,tahiti那時候就已經有了白血病。她的黑人父母把她丟在了紐西蘭去了美國,舒宜說,tahiti有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她說如果她進了療養院,那麼tahiti也肯定沒人照顧,肯定也要進療養院,只是她是黑人,肯定有很多人會欺負她的,而且她也不喜歡看著tahiti一個人在療養院,她說她非常討厭那裡。不過,她明明不喜歡療養院,為什麼……為什麼去的時候也不告訴我一聲,為什麼等到骨灰都被灑盡的時候才派一個陌生的人寫一封信告訴我。她總是這樣,她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啊,她真是太壞了,只想著自己,也不想想我們,她總是這樣,一聲不響的走掉,然後讓人再也找不到她。”

  Tahiti終於被靜雲送進了醫院,承瑾總是盯著她看,但是這個時候她忽然變得不愛睜開眼睛,每天都閉著眼睛。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發熱,口腔里的牙齦已經腫脹得象一塊海面,她變得越加的沉默起來。

  承瑾常常在她的床前坐著坐著就流起淚來。

  他知道tahiti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流逝,那麼那個人當初在療養院的時候,她到底有沒有想過他?

  靜雲把英國寄過來舒宜的一些東西拿給承瑾看,都是一些小東西,他忽然想起來,有一次他陪她到夏桐的別墅去收拾,她的東西那麼少。現在她的東西也一樣少,只是筆記本有好幾個,一個一個都厚厚的,還有一本小王子,已經舊得頁面都擴起來,他翻開來,裡面第一頁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她的名字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在水裡消散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後來也沒想過要加上她的名字。他忽然傷心起來,馬上趕著去拿筆想要把她的名字寫上去,但是那隻鋼筆忽然變得不合作,怎麼寫也不出水,他氣急,把鋼筆狠狠的一甩,然後筆帽摔了出來,筆斷成兩截,一滴清澈的淚水打在那個頁面上,這一次連他的名字也模糊起來。

  他看見她的日記:

  睡不著,起來了,看起來明天的天氣不會太好,風吹得人好冷,腿有點麻,我的頭又疼起來了,大概是坐久了吧。昨天晚上他終於回來了,但是整個晚上他說了18句“離婚”沒想到醒來的時候他卻從來不提,他應該是想要離婚的吧。是不是很可笑,所有的人甚至連我自己都知道我們不可能白頭到老但是我居然還答應跟他結婚,我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他白頭到老,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夠得到幸福,但我居然會答應他,靜雲說我瘋了。我沒瘋,只是這一路我們都這麼辛苦我不願意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我不,靜雲說我這是逃避。逃避就逃避吧,或許我是在逼自己,如果承瑾真的對我提出離婚我會不會死皮賴臉的還留在他身邊。一直以來都是他拉著我不肯放手,一直以來我都清醒著象我這樣的人不可能得到幸福,我不斷警告自己要掙脫他的手,但是沒有想到等他的手已經抽離我卻仍舊不願意相信他已經不再拉著我了。從小我就喜歡一個人坐在高高的窗台上,或者礁石上,或者是懸崖上,很多人都害怕這樣懸崖的感覺,我卻只能坐在這樣的懸崖上才能得到一些心安,因為實地上太多的陰謀,太多的算計,太多的命運,只有懸崖給我安全感。因為當一切都逼到眼前的時候,我只要輕輕一躍,跳下這懸崖那麼不管再恐怖的陰謀我都不用去害怕,跳下去我將再沒有害怕的人和事。承瑾是第一個會害怕我跳下去的人,我永遠記得當年他從高高的礁石上把我帶回去的情景,他拉著我的手那麼緊仿佛生怕我掙開,他的步伐那麼堅定,仿佛無論什麼東西都不能令他對我放手,於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我還是跟著他回來了,可是現在他卻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噁心。我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他眼中的鄙夷與厭惡遠比世上一切陰謀詭計都可怕,幾乎可以讓我恨不得現在就從這裡跳下去,消失在他面前,因為我可以容忍任何人的誤解折磨輕視,但是卻承受不了他一個沉重的眼神,又或許我跳下去之後他會原諒我。儘管是這樣,我還是不能跳。肚子裡的寶寶已經三個月大了,醫生說他發育得非常好,只是說現在還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其實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會愛他。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割了手腕,卻還是會包紮起來,我原本是想或許等到我終於死了他會內疚,哪怕只要能讓他對今天的所作所為有一絲的後悔我都願意去做,但是我不能放棄我的寶貝,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從小我就沒有親人,沒有人會對我好,沒有人,我終於有寶寶了,寶寶是我的,他一定不會跟承瑾一樣離我而去,所以我要包紮好傷口,我要把寶寶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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