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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雲對承瑾說這個黑人孩子是在一次旅遊時候認識的,這次接她到中國來玩一玩。

  那個叫tahiti的小女孩還是有幾分不安,當承瑾迎上她的眸子時,他忽然懵了,讓幅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頭,暈暈轉著頭,他的心裡飛速的閃過一絲火花,他仔細的盯著她的眼睛看,但那個眼睛顯然已經躲閃開去。電光火石間,承瑾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走錯了地方的那個房間裡,有個女孩抬起頭,那時她的眼睛也和這個tahiti一樣,戒備而倔強。

  這一次承瑾在靜雲家多住了兩天。

  他發現那個tahiti的黑人小姑娘總是淡淡的不安著,經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囡囡叫她的時候她也不大出來,很沉默。問起媽媽來,她也只是淡淡的說她很忙,然後眼睛會有一剎那的失神,放那工夫在想什麼,等你再去關注的時候她早已經換了一副神情。

  如此敏感的小東西。

  承瑾和她說過幾句話,仿佛捨不得離開她,那天無意中聽見靜雲在哭:“她得了白血病,或許活不過幾年了。”

  不知道從哪裡湧上一股衝動,他說:“為什麼不去治?”

  靜雲悄悄抹淚:“已經沒有用了,她媽媽說這次送她來中國也只是希望在她死前還了她一個夢想,她總是很好奇中國是什麼樣子的。”

  “那她媽媽呢,為什麼不陪她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舒宜來,小時候如果舒宜不是沒有媽媽,她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他又想起很多年前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房間裡也只有淡淡的月光,那個小女孩輕輕的握住他的手,聲音小小的輕輕的說了一句:“媽媽,我難受。”

  靜雲倒沒有留意到承瑾這一刻的表情,餓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才幽幽的說了一聲:“也許她媽媽有她媽媽的事吧。”

  農曆的四月四,正是一年之中春光最美的時候,靜雲帶著囡囡和tahiti來到這個小鎮上,一行三人走到海邊的時候忽然看見承瑾。

  靜雲愣了一下,倒是承瑾回頭看見是她,笑了笑,指著身邊說:“靜雲,坐吧。”

  兩個小孩子在媽媽坐下的時候又跑出去玩去了,承瑾拿起身邊一罐酒喝了一口,然後指著遠處的帆船說:“小時候我恐水,所以從來不敢來這裡,但那時候舒宜很喜歡坐這裡,就是這個位置,我總害怕她掉下去,可沒想到現在連我都能坐了,習慣了根本就不會掉下去。”

  靜雲的嗓子啞啞的,熱熱的,有點哽,堵得難受,她怕自己一開口他會懷疑,只好點點頭,簡單的敷衍一句“嗯”。

  承瑾仿佛有點不好意思,遠處有幾隻海鳥低低的叫了一聲,他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風起的時候他的聲音淡淡的飄散在空氣中:“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老是喜歡到這裡來呆著,一坐就是一整天,什麼事都幹不了。”

  靜雲沒有回答。

  承瑾反倒自顧自的說起來:“有一次,她受了委屈,一個人坐在這裡,默不作聲,我找了她好久才找到……”

  “還有一天晚上,她離家出走,走了一天,走到了20多公里以外的一個農貿集市上——”

  “其實那個時候她並不想那樣的,只是沒有人會去關心她,沒有人去保護她,所以她只能豎起自己身上的刺,有時候刺傷了別人,但她也不辯解,其實後來我才明白過來,她應該也很難過的。她看起來不要任何人的關心,不要任何人的保護,但是其實只要你給她一點點關心,給她多一點點的保護,她其實很信任你的……”

  說著說著,靜雲早已經淚流滿面,她忙不迭的避開臉去,顫著聲音說:“承……瑾,我要去看看孩子,她們好像在吵架!”

  承瑾說得太入神,根本沒注意到靜雲的顫音,他跟著靜雲走到沙灘的那一邊。

  這一次換成了是tahiti坐在沙灘上大聲的哭,從上次中秋節見過,這一次,tahiti更瘦了,她本來就是黑人,現在顯得更加黑瘦,看起來象是一具骨架,薄薄的立在海灘上,說不出的一種孤單可憐,不知道為什麼承瑾忽然想起了舒宜背後的那兩塊琵琶骨,她以前也很瘦的,就象被風一吹就要飄走。

  囡囡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無辜的說:“我只是說小王子死了,舒媽媽說小王子死了的,我只說了這一句她就哭成這個樣子了,我說……我說小王子死了,她就哭了,媽媽……”囡囡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怎麼都辯解不清,其實她也只是看tahiti想媽媽了,所以才聽舒媽媽的話告訴她小王子死了,誰知道tahiti會因為這一句哭成這個樣子。囡囡解釋來解釋去,忽然也撲到靜雲的懷裡大聲的哭起來。

  靜雲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無聲無息,卻落得那麼急,那麼密。

  她仿佛盡了很大的力氣去忍,可總也忍不住,忽然囡囡說:“媽媽,tahiti的鼻子出血了,媽媽,她……她……她會不會死?”

  靜雲猛地一驚,轉眼去看的時候tahiti的鼻子裡不斷的往下滴血,靜雲驚慌失措的跑過去捂住她的鼻子,可是tahiti的嘴巴也開始出血,血不受控制的從她的手指fèng里湧出來,一滴一滴的掉在沙子上,鮮紅觸目。

  靜雲哭著喊:“tahiti,你別哭了,你別哭了。”

  可是tahiti怔怔的看著她,那目光倒不是害怕自己的血,那目光里有一種絕望的溫順,就那樣靜靜的看著靜雲,看得靜雲心一顫,她終於放棄,然後自己也挫敗的跌坐在沙灘上,她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忍了這麼久,瞞了這麼久,她終於可以任眼淚肆無忌憚的流淌。

  只有囡囡一個人手足無措的立在沙灘上,風吹起她捲曲的頭髮,柔柔的飄散在風中,一種無助哀傷。

  Tahiti忽然不看靜雲了,她把頭掉過去,然後一扭身發瘋一樣的往前跑,一邊跑一邊說:“你們都是騙子,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其實她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只是在海岸線上瘋跑,任眼淚飛散在海風裡,但是她現在這個身體又能跑多遠呢,沒過一會她就軟軟的倒在沙灘上,在她倒下的時候遠處的海面有幾隻海鳥發出尖銳悽厲的聲音。

  靜雲說:“不”然後也發瘋一樣跑過去想要扶起她。

  Tahiti躺在沙子上,虛弱的睜著眼睛看著靜雲,那裡面盛滿了虔誠,仿佛這一刻她毫無條件的相信靜雲,她扁扁嘴說:“媽媽,她,怎麼了?”這樣無辜的語氣。

  靜雲把她的腦袋抱在自己的腿上,她哽咽著,嘶啞著聲音說:“tahiti,對不起,媽媽已經去世三個月,她讓我們不要告訴你。這兒是媽媽的家鄉,今天是我們中國的清明節,我帶你到媽媽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來看看。Tahiti,原諒媽媽。”

  她還記得舒宜的遺信里說:“她是一個很可憐的孩子,那年孤獨的站在島上就那樣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就下不了狠心離開她。其實領養她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我會比她活得久,那樣我就可以陪她一生一世了,可是沒想到我把她帶到陽光下,卻不能再為她遮擋陽光,要先走一步了,請她原諒我。”原來她竟是在領養tahiti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病已經發了,但是她卻不肯告訴她,一個字都不告訴她,到死了之後還要讓陌生的人寄來一封陌生的郵件,告訴她,她已經在令一個國家裡飛灰湮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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