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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瑤苦思了一回,吩咐秋竹道:“你去將篤兒抱來。”

  秋竹為難道:“小皇孫已經睡下了。”

  “照我說的做吧。”傅瑤只說。

  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渴睡的時候,秋竹將他抱來時,篤兒還在揉眼,顯然仍未從睏乏中清醒。

  傅瑤溫然執起他的手,“阿娘吵醒你了?”

  篤兒搖頭,“阿娘不會無緣無故叫我。”

  這孩子真是天生的聰明,傅瑤心裡既欣慰又感動,她的聲調比以往更加柔和,“阿娘要你幫忙做一件事,你敢不敢?”

  篤兒眨了眨眼,表示不解。

  傅瑤凝視著他那與元禎一樣澄澈的眸子,輕聲道:“明兒我會帶你去勤政殿面見諸大臣,無論阿娘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你都不要吵鬧,安靜待在阿娘身邊,做得到嗎?”

  篤兒再聰慧也只是個孩子,傅瑤儘可能說得清楚明白,原以為這孩子起碼得有些疑問,誰知他卻乾脆的道:“我都聽阿娘的。”

  這樣純粹的信任,傅瑤不禁雙眼濡濕,緊緊地摟他入懷。

  次日一早,傅瑤穿著一身素衣,臉上連脂粉都不施,就這樣牽著篤兒的手出門。誰知在廊下,卻不期然的遇見了張德保。

  張德保是元禎身邊最衷心的近侍,可是從元禎走後,傅瑤都許久沒見過他了,還以為他關起門過他的逍遙日子呢,因此驟然瞧見還有些吃驚。

  張德保巴巴的問道:“太子妃可是去往勤政殿?”

  “你也知道了?”傅瑤的詫異溢於言表。

  “奴才也是聽淑妃娘娘宮裡的人說的,”張德保眼睛紅紅,“如今為了改立太子的事,勤政殿的大臣們都吵得不可開交。殿下屍骨未寒,他們就急著爭權奪利……”

  傅瑤急忙截斷他這不吉利的話,“你是怎麼想的?”

  張德保的眼睛挪到元篤身上,圓臉上異常堅決,“就算殿下不在了,也還有小皇孫呢,怎麼輪到他們置喙?”

  這倒是和傅瑤想到一處來了。不過看張德保這副悲壯模樣,傅瑤實在為他難過,又不能對他說明實情,只好暫且瞞著。

  她點了點頭,“也好,那你就隨我一同去吧。”

  到了勤政殿門首,只見楊凡親自領人在門口守著。

  傅瑤裝作看不見他,筆直的就要推門進去,誰知楊凡皮笑肉不笑的上來攔住她,“淑妃娘娘吩咐過,不許閒人擅入。”

  張德保飛奔上前,豎眉喝道:“大膽!不看看這是太子妃殿下?”

  楊凡冷冷的睥睨著他,“太子妃不好好在宮中養胎,跑到這兒來做什麼?定是你這奴才攛掇的,回頭我就稟告淑妃娘娘,將你這刁奴逐出宮去!”

  傅瑤懶得廢話,一腳將他踢開,牽著篤兒的手,昂首闊步的向內走去。

  楊凡連滾帶爬的起來,神情羞惱不堪,向那班沒用的宮人怒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攔住她!”

  宮人們蠢蠢欲動,張德保忙跟到傅瑤身後,張開雙臂護著她,一面說道:“哪個不知死活的,就只管上前來!別忘了,太子妃的腹中還有太子殿下的骨肉呢,折損了殿下的血脈,你們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傅瑤暗贊他反應機敏,想到拿孩子當擋箭牌——她這一胎懷得正是時候,孕婦有孕婦的特權,任誰也沒膽子壞了龍脈。

  傅瑤大搖大擺地往裡頭走,楊凡在一邊恨得咬牙,也只好干看著。

  勤政殿來的大臣不多,但卻是其中最位高權重的幾位,因此這小型集會便不可等閒視之。

  傅瑤進去之時,眾人俱是一臉愕然,還是周淑妃最先笑道:“太子妃怎麼過來了?這兒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來人,送太子妃回宮。”

  說到後一句,她的聲調微微抬高,顯然覺得不耐煩。

  終於露出本性了麼?

  傅瑤冷笑一聲,慢慢說道:“聽聞淑妃娘娘正同諸位大臣商議改立太子之事,妾身為殿下的嫡妻,自當來做個見證。”

  “不是改立太子,是‘立’太子。”恆親王糾正道,“太子妃你也知道,殿下他已經……”

  周淑妃悲憫的道:“太子妃受了這樣大的刺激,神智怕已經不清楚了,還是快送她回去吧。”

  傅瑤面上無動於衷。

  大將軍孟河冷冷說道:“後宮不得干政,朝堂之事,豈由你一介婦人插手?”

  傅瑤輕輕勾起嘴角,“淑妃娘娘不也是婦人麼?還是在將軍心中,淑妃娘娘格外不同些?”

  “你……”孟河老臉一辣,黝黑的耳根子居然有些泛紅。

  周淑妃眉眼中越發顯出戾色,平常溫柔的模樣也不見了。總算她克制的好,傅瑤這話並沒對她造成什麼打擊——橫豎只是一個死了丈夫的瘋婦而已。

  兆郡王為人狡黠,可是也偏怯懦,出來打圓場道:“眾位何必傷了和氣,太子妃你有什麼話,當面說出來就是了,只是這內廷瑣事咱們插不上手,朝政上的事,太子妃你也幫不上忙。”

  他乾笑了兩聲。

  傅瑤反問他,“王爺適才可是在商議立太子之事?”

  這話她明明已經問過,這會子又拿出來說,兆郡王雖覺得奇怪,還是點了點頭。

  “眾位打算立何人為太子?”

  兆郡王拱手向天,聲調頓挫,“如今陛下的骨血之中,只有三皇子尚且存世,自當立三皇子為儲君。”

  傅瑤輕輕的笑起來,“王爺這話錯了,你還忘了這一位呢!”

  她將篤兒拉到身前,按著他的肩膀道:“他才是陛下的長子嫡孫,論起血脈,比妃妾所出的三皇子更為尊貴,大人說說,不該立他為皇太孫才對麼?”

  兆郡王啞然,她這種說法當然沒錯,可是亘古以來,少有越過子輩直接立孫輩為儲的,這算什麼?

  好在太子妃不過是一個勢單力孤的孀婦,縱然占得道理,她也翻不出天去。

  傅瑤平靜的目視在座諸人,“眾位大臣以為呢?”

  眾人都不做聲,周淑妃暗暗鬆了一口氣,正要吩咐送太子妃出去,就見右相趙炎秋出列說道:“老臣以為,太子妃所言有理。”

  趙炎秋與皇后同姓趙,雖然並非一支,但畢竟有些因緣在裡頭。自打左相高文波離世後,文臣里以趙炎秋為尊,雖然並無實權,到底資歷還在。周淑妃拉攏他,也是為了繼位之事更名正言順,不想他會臨時倒戈。

  她哪知道趙炎秋也有自己的盤算。趙炎秋素來只與高氏一族有隙,至於投靠趙皇后還是周淑妃,對他而言都無可無不可,只是如今趙皇后新喪,周淑妃又有意拉攏,趙炎秋才姑且順從她。但據他這些日子冷眼旁觀,周淑妃倚重孟河比旁人多上許多,恐怕來日一旦淑妃掌權,大曆朝便會興起武將壓倒文臣之風,他這個右相還有何立足之地?

  沒想到現在太子妃卻跳了出來,太子妃娘家無甚背景,若能扶持她登位,來日還愁不能風光麼?正是因為想到這點,趙炎秋才會站出來為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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