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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芃的咄咄逼人的確惱了唐秉文,尤其,她一語道中他內心最沉重最內疚的痛。

  “哦!孫梵帶你去見過他的母親了,可見,孫梵對你是相當認真的了!”他起先冷冽,然後嚴厲的說:“可是,你也不要過分沾沾自喜,孫梵的媽媽接受你,並不代表我也會接受你,縱橫商場這麼多年,我憑藉的正是一股決心,而我,一旦決定的事,很少更改!孫梵和徐家大小姐的婚事是既定的事,我不會輕易的改變決定!”停了一下,他接著不客氣的提醒:“還有,凌小姐,我剛才說過,你還年輕,對你不曾了解或道聽途說而來的事,不要亂做評論,尤其是我和孫梵他媽媽之間的事,更不需要你這種沒有幾兩重的黃毛丫頭來妄下斷語!”接著,他看了看手錶,沒有為海芃預留說話空間的再度拿起支票,墊起金筆,用明顯的優越與不耐下逐客令。“凌小姐,請原諒!我還有下一位客人,沒空再和你閒話家常!快說吧,究竟要多少錢,你才肯和孫梵一刀兩斷?”

  這一刻,海芃十分想哭,她有點豆腐掉在灰裡頭——吃也不能吃!拍也不能拍,完全失敗了的感覺。面對這樣躊躇滿志、一意孤行且勢在必得的長輩,她感到十分的無力感!但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好哭的,事已至此,不論今天來是成功或者是純粹鬧笑話,她都已盡力表達了她想表達的事了!

  而坐在人家的地盤上,當主人下逐客令時,她的屁股又怎能像堵移不動的城門般死黏在人家的椅子上呢?推開椅子,她筆直的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仍優雅而緊握著金筆的唐秉文數秒後,她苦澀的開口,“是的,你們的世界,的確有太多難以理解的事我完全不懂,而我也不想去懂!收起你的支票簿和快捏出金粉的金筆吧!好好做你“非常懂事”的“董事長”吧!但不要把每個家無恆產,只想做你唐家單純媳婦的女人都複雜化,都想像得如此功利如此卑劣,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根本不必一天到晚拿著金筆、拎著支票在提防某個女人的獅子大開口;或者,有一天,你會發覺你已獲利太多,而事實上,你需要的卻非常之少,甚至於少到不包括你一直在追求的“利益”的一小部分。至於我和孫梵之間的感情,我們也有我們的勇敢與堅持,套句我對愛情的看法是——“戀愛是固執的,有時比死還強!”,我想,你大概又會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了,不過沒關係,在不久的將來,我會證明這句話,而這憑藉的,也正是我愛孫梵的一股決心!最後,謝謝你今天撥空見我!”

  說完,她旋門,仍是一瘸一瘸,但腰杆挺得筆直,極自持、極尊嚴的一步步踱過地毯,踱至門外,輕輕合上門。當她仰頭看見董事長室那塊牌子,她綻放了一個微笑,但那個微笑牽強且虛弱之至。

  門內,唐秉文仍坐在他氣派的辦公桌後,他的表情由起先的氣焰高張變成有點泄氣。

  或許是受了凌海芃那股臨去秋波的影響吧,他開始稍稍有了省思,但這省思十分短暫!他不否認,放棄孫雨慈而選擇了家族的決定娶阿傑的母親,是他今生最大的遺憾,但他絕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至於要孫梵放棄凌海芃娶徐姍姍這件事,他更不認為哪裡錯了!這是他根深柢固的行事作風與標準——凡事,以有利寰宇企業為第一優先——人的標準與作風一旦立下模式,就像一種紋身,洗也洗不掉,改也改不了!

  至於對凌海芃最後那股充滿決心的話,唐秉文確實是嗤之以鼻的。因為,他活到這麼一把年紀,變調的戀曲倒見過不少,就是從沒見識過什麼是真正生死相許的不渝愛情!

  孫雨慈,大概是最後一個知悉唐秉文在逼迫她兒子選擇一樁他並不想要的婚姻的人了!

  在孫梵的觀念里,他以為父親的剛愎自用,我行我素並不能完全乾擾他的生活,他也以為過一陣子父親自然會放棄脅迫他。可是這一陣子他會變愈躁鬱。父親像是非得把他逼上梁山不可了,他不只封殺了他的舞蹈工作室,甚至暗中派一些鬼鬼祟祟的人跟蹤他,而當他想乾脆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來上班時,也總像是有一隻黑手在幕後操縱似的,讓他找不到一份較像樣的工作,而他,早就想通了是誰在搗鬼!除了他那個掌管寰宇大企業的父親之外,還有誰會有此能耐?還有誰能如此神通廣大呢?

  原來,孫梵並不想讓生活得相當清心自在的母親來為他煩惱這檔事,他也不想讓母親和父親有把年紀了才為了他而惡臉相向。可是母親外表雖大而化之,她內心其實卻是心細如絲的。

  她沒有和孫梵住在一起,也一向不對他的私生活多加干預,因為她絕對信任他已是個有處世與應變能力的大男孩了,她並不想像一般單親母親一樣,食古不化的只想把他死綁在身邊。

  但是最近,當她偶爾的孫梵一起吃頓飯或喝杯咖啡時,不禁察覺到兒子的可怪之處。他很少綻露那口時常毫無保留、可以媲美牙膏GG的爽朗笑容了,而他眉宇間那股就算在笑著時也抹不開的鬱結,更是教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覺憂心忡忡起來。

  最初她以為孩子的心事大概是來自情感的不順心!

  她見過凌海芃那女孩子一次,也頗喜愛她那鍾靈毓秀,俊俊俏俏的模樣兒。而由那次會面,她也可以由女孩含情脈脈的眼神及孫梵頗用心的體貼關懷,看出在兩個孩子之間悠悠交流的真情意。問題是年輕人的感情世界還是難以穩定、感情觀念也容易隨著外在環境一日三變。

  拿她自己和孫梵的父親唐秉文來說好了,原本一段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戀情,還不是因為某些外在的壓力而經不起考驗,一拍兩散;也許是觀念上的不同吧!當初,她是為了孫梵這孩子才沒有毅然下定決心離開唐秉文,若不是為了孫梵,她是絕不會委屈自己居於這種奇怪的地位——說是人家的細娘也稱不上,說是人家的地下夫人又太貶損自己的尷尬地位。

  從來,她就不太渴求大富大貴,年輕時,只渴求談個有點轟轟烈烈的戀愛,再來是一段平穩實在的婚姻,可惜老天爺硬讓她“遇人不淑”!

  是命吧?!和唐秉文藕斷絲連了二十來年,近幾年她才看開了,也對某些她年少時曾經的想法死心了!年少時,她一直嚮往一份生死兩不移的愛情,但經歷了唐秉文這種男人——這種現實永遠擺在夢想前頭,看重家庭利益、永遠超乎愛情忠貞的男人之後,她的想法是徹底的被粉碎了!

  擺著這段不甚得意的往事話說回頭,連著一小段時日,雨慈一直以為孫梵的心事是來自和凌家那女孩交往的不順利,但當她查證出一切問題的根源又是來自唐秉文——她那無緣的戀人在作祟時,雨慈是再也管不了自己許多年來在朋友間頗獲好評的修養與好脾氣了!

  幾天後,也是一個近黃昏的下午時段,雨慈多年來第一次主動邀約唐秉文到敦化南路某家咖啡屋一見。

  這天,她特意化過妝,也特意穿上她最好的一件珍珠粉真絲旗袍,看來比起他們年少戀愛時老不了多少。但當她看見身材仍碩長,笑容仍風流惆儻的唐秉文出現眼前時,她不自覺就怒火攻心,氣憤填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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