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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寧一看到平湖的眼淚就慌了,忙忙說:"香浮,別哭,別哭,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等他,等皇帝哥哥回來,替你告訴他,你一直都很在意他,好不好?"她手忙腳『亂』地替平湖擦著眼淚,忽然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說:"皇額娘,你怎麼哭了?"猛地抬頭,只見一個少年頭戴紫貂暖帽,身穿寶藍『色』常服,正滿臉關切地走來,雖只是家常打扮,且在年幼,卻是龍睛鳳目,不怒自威,不禁大喜:"皇帝哥哥,你下朝了?"

  來的人當然不會是福臨,卻是當今皇上玄燁。

  玄燁看到建寧臉上那種小孩子般歡呼雀躍的神情,不禁愣了一愣,方恭恭敬敬地施禮道:"兒皇給皇額娘請安,給十四姑請安。"

  建寧這時候也明白過來,卻也並不見得多麼失望,只淡淡說:"原來是燁兒,一年不見,長得這麼高了。你做皇帝做得可好哇?"

  玄燁不及回答,且在平湖身邊坐下來,關切地問:"皇額娘,你怎麼哭了?是不是身子很難過?幾位新太醫的『藥』吃著可好?如果中『藥』不見效,不如試試湯瑪法的西洋『藥』。你說好嗎?"

  平湖卻只反問道:"太皇太后答應讓你來見額娘了?"

  "太皇太后不知道我來。"玄燁笑道,"兒臣聽說姑母陪皇額娘來建福花園賞桃花,就說要四處走走,把侍衛打發了。太皇太后只是不許我隨便出入景仁宮,可沒說過我連花園也不能來啊。"

  平湖頷首微笑,她知道,和兒子的每次見面都可能是最後一次。以前有很多話,她都希望等他長大時再對他說,可是沒有時間了,她必須利用這最後的機會把重要的話早一點告訴他,讓他能記住多少就記住多少,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她按住玄燁的手,轉身對建寧說:"你還記得埋桃花酒的地方嗎?不如去看看,是不是又埋了新的酒?"

  建寧凝神想了一想,點頭說:"我當然記得,我這就去找出來。"

  玄燁看著建寧的背影走遠,嘆息說:"十四姑怎麼變成這樣了?像個小孩子。"

  "她被人下了『藥』。"

  "下『藥』?"玄燁一驚,"什麼人要害十四姑?額娘,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救她?"

  平湖嘆息:"十四格格太敏感,太重情,也太任『性』了。我替她把過脈,下『藥』的人手法很有分寸,目的不在害命。所以,那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藥』,只會讓人神智不清,對十四格格來說,也許糊塗些,比清醒更安全。"

  玄燁似懂非懂,在平湖的身邊坐下來,又問:"額娘,你支開十四姑,是不是有話要同兒臣說?"

  平湖點點頭,又定了一定,這才很鄭重地說:"燁兒,我告訴過你,你是漢人,你的身上流著大明皇室的血,將來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漢人說話。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我都記得。可是……"

  平湖不等玄燁說完,已經做手勢打斷了他,低微而清晰地說:"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親政,不能左右大局。所以,你一定要學會忍耐,要不『露』鋒芒,要順從太皇太后,不能讓她廢了你的皇帝位,一定要善自收斂,一直等到你親政的那天。那時,你要記著替額娘復仇。"

  "復仇?"玄燁一愣,連忙說,"額娘的仇人,就是兒臣不共戴天的大仇,兒臣必為額娘殲之。"

  平湖輕輕點點頭,慢慢地說:"額娘的仇,就是大明的仇。燁兒,你記著,咱們大明朝有三個大仇人。第一個,是李自成,是他發動叛『亂』,壞我朝綱;第二個,是多爾袞,是他揮馬入關,奪我江山;第三個,是吳三桂,是他認賊作父,引清入關。如今,前兩個大仇人都被我母親設法除去了,他們的血,一直流在你的身體裡……"

  "我的身體裡有李自成和多爾袞的血?"玄燁大為驚奇,"額娘,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不要打斷我,也不必多問。我只要你記住,現在我們還有第三個大仇人,就是吳三桂。這些年來,我用了很多方法,無奈鞭長莫及,始終不能奈何於他。所以,這個大仇就只有交在你手上了。等你親政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要"削藩"。"

  "削藩?"玄燁愣了一下,若有所悟,"當年續順公沈永忠被刺身亡,我聽說是孔四貞格格為了替父母報仇,用盡方法使他丟了公爵,沒了隨從,然後才實行刺殺的。額娘讓我削藩,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

  "不只如此。"平湖冷冷地說,"我很了解吳三桂這個人。如果削藩,他一定不甘心。我已經算準了日子,就是十二年後。十二年是一道輪迴,那時候吳三桂已經有心無力,你下旨"削藩",他一定會反。你就可以定他叛逆大罪,誅連九族,要吳三桂不僅身首異處,還要斷子絕孫。只有這樣,才可以告慰我大明列祖列宗。"

  "額娘!"玄燁怦然震動,他從沒有看過額娘這樣地說過話,這樣冷冽,這樣決絕,這樣不留餘地,令人心寒。他不由訥訥地問:"誅連九族,那就是連吳額駙和建寧姑姑也不放過嗎?"

  "建寧?"平湖一震,望向桃花深處建寧踽踽獨行的身影,臉上那層冷絕的神情退去,重新『露』出溫柔憐惜。這一生中,建寧可以說是她惟一的朋友,雖然從小到大,她待建寧從未像建寧對她那麼真心、熱誠,然而,終究是一段難得的友情。

  在紛飛的桃花里,許多前塵往事在瞬間浮上心頭,宛如星辰明滅,許久,平湖方輕輕說:"刑不上大夫。何況建寧是皇室女兒,是格格,更不在刑法之內。至於吳額駙……罷了,他到底為我們大明出過力,只要吳額駙不參與吳三桂的謀逆之『亂』,就得過且過吧。"

  吳應熊趕到昆明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底了。父子重逢,喜悅之情不言而知,卻顧不得寒暄,先分君臣賓主站定,高聲宣旨。吳三桂接了旨,回身恭恭敬敬供在案上,又吩咐隨從打賞同來的朝廷官兵,請去營房梳洗,稍後於西花廳設宴洗塵。一時眾人散去,這才向兒子呵呵笑道:"我自上疏給朝廷,就在想,這次來頒旨的人會不會是你?果然天從人願。"

  吳應熊早在一進門時,就已經看見父親座旁的壁上懸著一張弓,正是自己送給明紅顏的那張,不禁心中鹿跳,無奈身邊耳目眾多,不便就問。一直忍耐到這時候,才忙忙地問父親:"這張弓怎麼會在這裡?送弓來的人現在哪裡?她怎麼樣了?"

  吳三桂哈哈大笑道:"看你緊張的。前些時有個姑娘拿著這張弓來見我,要我放過朱由榔。我問她和這張弓的主人是什麼關係?她卻又含含糊糊地不肯說,只說是一位好朋友應公子送給她的。我就猜著八成是你的紅顏知己,所以明知道那姑娘是大西軍中的非凡人物,也不肯難為她,請她住在西廂房好吃好喝,又特地請了你圓圓阿姨來陪她。我待你的朋友,總算不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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