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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治嘆道:"說起佟妃,真是讓朕頭痛。聽太醫說,她近來常常嘔血,十分憔悴。朕想去探望,她也拒不肯見,按說朕對她也不薄,可佟妃的個『性』就是這樣固執倔犟,後宮裡嬪妃眾多,哪個不是天天巴望著朕能移駕前往,惟獨她卻這樣古怪,既然不想見朕,當年又來選什麼秀呢?幸好有董妃深知朕意,每每設言解勸,又常向太醫詢問佟妃的病情。"

  吳應熊只得順著皇上的心意贊了幾句"董妃真是善解人意、大度周到"等語,建寧卻聽不入耳,諷刺道:"董妃自然是好的,做什麼都合哥哥的意,生的兒子也特別得哥哥歡心。一樣是阿哥,這位新四阿哥可比三阿哥來得隆重得多了。"

  順治笑道:"你又胡說了,什麼新阿哥舊阿哥的,都是朕的兒子嘛。不過四阿哥的確天資聰穎,你可聽說過有小孩子一出生就會笑的?四阿哥就是。他第一眼看見朕,就衝著朕笑,好像知道朕是他的阿瑪似的。"

  建寧忙問:"你這樣贊他,是不是想立他為太子?"

  順治笑而不語,卻談起天下戰事來,笑道:"朕聽說,十四妹出生的時候,皇阿瑪正在錦州跟明軍作戰,久圍不下,可是十四妹一落草,阿瑪就贏了,所以特別喜歡你,還稱讚你的出生是"勃興之兆",當即冊封你為和碩公主。四阿哥這一點跟你還真是有點像,從他出生以來,南邊捷報頻傳,打了多少個大勝仗。連孫可望也在寶慶遞了降表,這可真是意想不到。"又向吳應熊道,"南明之亡,指日可待。我已決定任命平西王為平西大將軍,帶同固山額真李國翰率軍西行,乘此賊黨內『亂』,人心未定之際,由川入黔,相機攻取。俗話說:上陣父子兵。這個先鋒之職,你可有興趣?"

  吳應熊心中黯然,推託道:"承蒙皇上青睞,原不當辭,不過微臣久居都中,弓馬生疏……"建寧也推著哥哥的胳膊撒嬌說:"朝中那麼多大臣,為什麼偏偏要他去衝鋒陷陣嘛,皇帝哥哥,你另派一個人去好不好?"

  順治扣留吳應熊在京本來就是為了控制平西王吳三桂,最怕的就是他們父子合刃,"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謂請他出任先鋒云云,純為試探,聞言哈哈笑道:"你是想扣著額駙在京城陪你是嗎?好,好,看到你們這麼恩愛,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放心。"遂不復提起。

  一時戲班子遞上水牌來,順治便點了一出《紅拂記》,聽至得意處,不禁以手按板,向左右笑道:"《紅拂》這齣戲詞是好的,只可惜道白不佳。不合用四六詞,反覺頭巾氣,使人聽之生趣索然矣。"

  吳應熊向來不諳此道,既見皇上喜歡,便也只有屏息聽之,不時附議一二。建寧難得有人陪她聽戲,更是興致盎然,意見不斷,又自告奮勇說改天要替《紅拂記》改道白。順治笑道:"你能嗎?"

  建寧道:"皇帝哥哥小看人,怎麼就知道我不能?"吳應熊也說:"若說改曲子詞,或者有些難度;若只是四六道白,格格盡能的。"

  順治聽了,倒也意外,不禁哈哈笑道:"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原來嫁妹三載,亦當刮目也。"

  建寧聽見丈夫維護自己,更加有意賣弄,笑『吟』道:"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順治越發驚訝,不由問道:"這又是什麼?"

  建寧道:"是從前長平仙姑教我的,說是漢人擺宴席,最講究環境幽雅,要"春在花榭,夏在喬林,秋在高閣,冬在溫室",還要有絲竹助興,這樣,才是聲、『色』、味俱佳。皇帝哥哥,今天我們在這花園裡吃臘八粥,看紅拂記,算不算聲『色』俱全呢?"

  順治笑道:"我每日在宮裡,拘手拘腳的,倒沒你兩個逍遙自在。果然好戲、好花、好酒、好朋友,這才真是"醉酒當歌,人生幾何"啊!"說罷哈哈大笑。然而吳應熊聽見最後兩句,卻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不祥。

  是夜飛觴斗觚,『吟』花醉月,賓主盡歡而散。自此,每隔數月,順治便往額駙府一行,與妹妹、妹夫飲酒聽戲,以解愁悶。

  轉眼歲盡,除舊迎新,家家鳴竹換符,戶戶張燈結彩,宮中連日慶宴,太后高興,未免多喝了幾杯,一時觸發舊症,犯起頭疼病來。傅胤祖來診了脈,說是酒後中風,是急症,可大可小的。

  依照宮中舊例,凡太后抱恙,眾嬪妃、命『婦』須當早晚請安,輪班照料,甚至留宿慈寧宮,朝夕伏侍。諸妃叫苦不迭,惟有董鄂妃最為細心,侍奉湯『藥』,每每親口品嘗,親手餵食,深得太后歡心。每到別的嬪妃侍『藥』時,太后便挑三說四,百般不如意;直要到董鄂妃近前來,才會略展笑意。董鄂妃遂自告奮勇留在慈寧宮中,衣不解帶,事必恭親,以至於皇太后竟是一會兒也離不開她。

  順治原不捨得愛妃如此辛苦,然而太后鳳體違和,非董鄂妃親自餵食不肯吃『藥』,做兒子的不能近身伏侍,豈能再憐惜妃子違逆母后,遂只得孝道為先,每晚胡『亂』翻張牌子,捱過漫漫長夜。眾妃曠怨已久,難得承恩,無不極盡所能,俯仰承歡。遠山自謂得計,更是變盡花招奉承皇上。

  然而對於一國之君來說,什麼樣的風情才算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呢?當年佟佳平湖可以技壓群芳,憑的是一個"才"字,可以投皇上所好,談詩論詞,出口成章。時至今天,既然平湖已經退出競爭,遠山也就心平氣和地承認:她的確是夠特別,夠高貴。

  但是今天的董鄂憑的是什麼呢?是美麗?賢惠?還是多才多藝?遠山有點不願承認,可是她也明白,要想獲得皇上的心,就只能趁虛而入,出奇制勝,而無法與董妃展開公平的競爭。

  這日皇上召了三五個妃子往絳雪軒賞梅花,遠山亦在其中。一行人說說笑笑。迤邐行來,忽然聽得隔牆一陣絲竹之聲,悠揚悅耳,順治不禁止步問道:"這是誰家的戲班子在排演聲樂?"

  眾妃俱笑道:"這裡是皇家內苑,尋常人家的絲竹聲哪裡傳得到這裡來?自然是宮中教坊在演奏。"

  順治一時興起,笑道:"他們練習演奏怎麼演到這裡來了?也罷,不妨叫他們過來好好唱一出來聽聽。"

  遠山故意阻攔道:"罷喲,自從宮中裁去女樂,吹拉彈唱的都換成了太監,男人扮女人,有什麼好看?說不定嚇皇上一跳呢。"

  順治奇道:"朕每天在宮中見的不是宮女,就是太監,又怎麼會嚇到?我記得你從前還送過十四格格一盒子偶戲,應該很喜歡聽戲才是啊。叫他們過來就是了。"

  遠山笑著,親自轉過垂花門去,一時帶了七八個人出來,無不穿紅著綠,塗脂抹粉,或吹笛,或抱琴,或搖扇,或揮帕,搔首弄姿,盡態極妍,本當是一幅趣意盎然的八美圖,然而由太監妝扮出來,便顯得十分丑怪突兀。眾人見了,都不由哄然大笑。

  順治向遠山道:"難怪你說會嚇到朕,做了這許多花哨,原來藏著這些心思。不消說,這些人是你故意藏在門後邊的了,是八仙過海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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