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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綠腰的事後,他一直沒能與建寧面對面,開始時是他一直懇求而她拒見,後來他也就有意地迴避著她了。因此,雖然額駙府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可是兩個人同在一座府里,卻已經將近半年不見面了。自己尚有一班詩朋酒友唱和應酬,那建寧卻是深閨禁院,多少春花秋月、楊柳芳菲,也都只好付與冷雨幽窗、孤燈寒枕罷了。想著,不由得出了神,愣愣地站在走廊間,紅袖什麼時候走過了也不知道。

  紅袖熱了燕窩回來,見吳應熊還在廊下徘徊,抿嘴一笑,並不打擾,且進來向建寧笑道:"格格猜怎麼著?咱們那位駙馬爺竟是轉了『性』子,剛才向奴婢問起,說是天寒下雪,記著給格格加衣,被我村了兩句,這會兒一個人在廊下參禪呢。"

  建寧正在試新衣,伸著胳膊量長短,袖子蓋著半截手腕,袖口處絡滿了流蘇,每一舉手拂袖就有漫天雲彩飛舞,裙擺處更是用金絲銀線交織著繡了一隻孔雀。不過她以慧敏為戒,知道一味求奢慕華是為大忌,所以衣裳的底料並非大紅大紫,卻是孔雀藍。這樣,金銀線壓在上面就不會顯得太過金碧輝煌,反而配合著底『色』更把一隻孔雀襯得活靈活現,奕奕生輝,讓人只注意到孔雀的靈媚而忽略了金線的奢華。她對著鏡子左右照著,十分滿意裁縫的手藝,然而轉念想到打扮得再出『色』又如何,連個欣賞的人也沒有,同錦衣夜行又有什麼分別?正在顧影自憐,忽然聽到宮女的稟報,不禁心中一動,想他還記得我的冷暖死活麼?

  她與吳應熊僵持這麼久,又聽府里人說他每天還是按時回府就寢的,並非留宿在外,早就心軟了,今天聽他一句問候,雖然話不多,卻著實說到心坎里去,眼圈不禁紅起來。

  紅袖看她不語,已經猜到心意,笑嘻嘻道:"人家惦記格格,怕格格冷著凍著,格格好歹也給幾句暖話兒呀,要不,我請駙馬進來吧,可別凍壞了身子不是玩的。"

  建寧便不說話。紅袖得了主意,逕往外來,果然見吳應熊依舊立在那檐下犯傻,不禁笑起來,拍手叫道:"爺今兒個是怎麼了,做起老和尚來,還是參禪呢還是做詩呢,嚇得奴婢竟不敢驚動。"

  吳應熊見她這樣活潑,倒也不由笑起來:"說不敢驚動,你的嗓門可是比誰都大。我是禪也忘了詩也忘了——你做什麼來的?"

  紅袖宣了旨,又努嘴嘬腮地做鬼臉,道:"我可是為爺說了不少好話,磨得嘴皮子都脫了一層,格格才宣旨召見。爺可怎麼謝我呢?"

  吳應熊聽到格格召見,大喜,且顧不得與紅袖說話,忙整冠進來。看到建寧正站在鏡前扭著身子試衣裳,不敢驚動,半載不見,她又長大許多了,已經完全是個大姑娘,體態成熟,神情嫵媚,臉蛋兒襯在新衣的光輝里皎潔明艷,便如一樹傲冬盛開的臘梅花,映得一室生春。

  建寧在鏡子裡看到吳應熊讚嘆的眼神,不禁慶幸這身衣裳做得合適極了,也合時極了。而吳應熊的求見也正是時候,他那種驚艷的神情,真是太體貼太窩心了。因笑『吟』『吟』轉過身子,問:"好看嗎?"

  吳應熊如夢初醒,忙施禮請安,又問:"這是哪裡做的?"建寧笑道:"是佟妃娘娘跟我一起畫了樣子,交給宮裡繡娘做的。"吳應熊點頭讚嘆:"果然不同俗品。外間的裁縫店斷沒這樣的眼光手法。佟妃娘娘近日可好?"

  建寧從來未見吳應熊竟有興致與她討論針線刺繡這些家常話兒,奇道:"大男人也會在意刺繡針法嗎?"吳應熊笑道:"真正美好的東西,長眼睛的人都會看到,和男女老少又有什麼關係呢?"建寧忽然觸及舊事,冷笑道:"怪道我送你的手帕被你拿去裹馬蹄,原來是刺繡手藝太差,只配給馬裹傷。"

  吳應熊一驚想起,大為後悔,捶頭道:"原來是為這個!那日我騎馬出去,不甚傷了馬腿,身上並無別物可以裹傷,因懷裡只有那條手帕,情急拿來一用,便忘了是公主所賜了。該死,該死!"

  建寧聽他話中之意,分明自己所贈手帕一直隨身攜帶,珍藏懷中,所以才會有隨手取用之事,倒覺安慰。遂轉嗔為喜道:"好久遠的事了,不同你計較。我只問你,今兒天這樣冷,你為什麼不穿件大衣裳就到處走呢?又不說話。若是紅袖不叫你進來,難不成你在外面一直站著?凍病了可怎麼好?"

  吳應熊笑道:"我知道格格必然不會這樣狠心,所以才使了這招苦肉計,竟然一招奏效,也在意外。原以為總要站上大半夜才進得來呢。"

  建寧向他扮鬼臉道:"我才沒你那麼狠心壞肚腸呢。"扭轉身子,佯怒不睬。

  吳應熊忙又百般安慰,軟語哄轉。他以往與建寧相處,雖然也曾同榻共枕,奈何建寧年幼,終不能有男女之情,心情不好時便把她公主敬重,心情好時又看作是小妹妹疼愛,而今許久不見,忽然發現建寧早在不語婷婷間長成花樣女子,千嬌百媚,風情萬種,這方真正引發出歡愛之心,拿出丈夫的款兒來與她**逗趣。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是夜,二人魚水相諧,**無休,可謂成親以來,真正意義上的洞房花燭夜。

  次日,建寧進宮向皇上請求借圍場之事,自然一求即准,便又興沖衝去見平湖。原來平湖產後體虛氣弱,每逢冬寒必發嗽疾,十分辛苦。見了建寧,惟有在枕上微微點頭,以目示意而已。建寧大為痛心,忙趨前握了手問:"你要吃些什麼不?趕緊好起來,我陪你去建福花園,采桃花,我們再埋兩壇桃花酒,留給我們的兒女好不好?"

  平湖勉力起身,氣喘吁吁地問:"你見過燁兒沒有?他近來可好?"建寧低頭道:"我也不是很容易見到他,就只在絳雪軒碰見過兩次,從皇帝哥哥搬進乾清宮後,我就很難見到皇子們了。"

  平湖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沁出,面『色』益發蒼白。建寧咬咬牙說:"香浮,你是不是想見玄燁?我幫你,說什麼都要想辦法把玄燁叫來見你。"

  "真的?"平湖睜開眼睛,那幽幽的眼神里忽然放出光來,問建寧,"你有什麼辦法?"

  建寧語塞,她只是憑著一腔義勇脫口而出,其實哪裡有什麼辦法可想。但是話已出口,又見平湖聽說可以見兒子立刻就有了幾分生氣,便豁出去說,"這個你別管,總之,不出一個月,我怎麼都會想法子把玄燁帶來見你。不過,你可得好好將養,不然見了兒子,也是這樣病怏怏的話也說不出,不是白見了嗎?"

  "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你放心,我會好起來。"平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朵微笑,淚光盈盈,如梨花帶雨。

  建寧看著,在心底暗暗地發誓:我既然說得出,就一定要做得到。哪怕惹怒太后,被砍了頭,也要做到!偷也得把玄燁偷出來!

  回到額駙府,建寧把皇上允准出借圍場的事說了,吳應熊自是喜歡,命廚房備了精緻小菜與建寧對飲。建寧笑道:"你常喝的那些酒雖然也還好,終究平常。今天叨你的席,我沒什麼回敬的,就帶壇酒湊份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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