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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建寧又像往常一樣梳洗妝扮過便往宮中來,侍衛們卻說宮中正在避痘,不許人隨便出入。綠腰上前一步說:"是容嬪娘娘特別下帖子請我們格格來見面的,還不放行麼?"

  "容嬪娘娘"曾經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兒,但自她誕下三阿哥玄燁後,已經一年多沒有與皇上見過面了。這些耳目聰敏的侍衛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因此毫不當回事兒地回答:"憑是哪位娘娘,也大不過太后娘娘。這可是皇太后親口下的懿旨,不放一個人進去。"

  綠腰氣惱:"喲,你還真會嚇唬人!"皇太后親口下的懿旨",太后娘娘"親自"當著你的面下的旨麼?你"親耳"聽到了麼?倒是我,"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皇上"親口"下旨說我們格格可以不經傳旨,自由出入宮中,你難道不知道嗎?"

  皇上下旨"十四格格可以隨時進宮"的事,這侍衛倒真是知道的,雖非"親眼"看見,卻也"親耳"聽吳良輔說過,聞言頓時語塞,卻不願意輸給一個婢女,扭脖耍『性』子地道:"你不用在這裡跟我嚼舌頭,從前的事我不記得,太后娘娘說不許放外人進宮可是今兒大早上的事,皇太后娘娘下旨的時候,可沒說過格格可以例外!"

  僵持到這一步,連建寧也覺得無趣,坐在車裡隔著帘子向綠腰道:"算了,我們改天再來。"然而向來懂得見風使舵的綠腰卻不願意了。也許這一年來她運氣太好也太順,已經習慣了呼風喚雨隨心所欲,整個額駙府都是她的舞台,連向來跋扈的格格也要讓她三分,這使她的自我膨脹已經到了極限,漸漸忘了自己是誰。

  格格得不到的人,自己可以得到;格格去不到的地方,自己可以去到;格格做不到事,自己也要證明給所有人看:綠腰,可以做到!因此,當建寧下令"回去"的同時,綠腰不退反進,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猛上前一步,對著侍衛便是一掌,嬌聲斥道:"你敢藐視皇上,抗旨不尊?!"

  這一掌,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皇家重地,紫禁城門,一個婢女竟然動手掌摑一個侍衛,這成何體統?連那被打的侍衛都被驚呆了,手捂著臉做不出任何反應。紫禁城門口,一時空氣凝重得像墜了鉛一般,遠處,似有雷聲隱隱,雨雲低垂。

  公主婢女掌摑神武侍衛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宮中的亭台樓閣,並被擅於聯想的嬪妃、阿哥、太監、宮女們迅速提升到一個更高的矛盾點上,且開始猜測:太后和皇上會如何處治這件事呢?

  侍衛與婢女,一個自稱是奉了太后嚴命,一個又聲明是皇旨大如天,那麼處治了侍衛,就意味著皇令大過懿旨,而若懲罰婢女,則代表太后還是比皇上更具威嚴,仍然是後宮中的至尊。這兩個本來微不足道的侍衛宮婢,忽然被擺在了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上,無論天平向哪一側傾斜,都代表著皇宮中的力量分配。太后與皇上手中各執多少砝碼,很快就要見個分曉了。

  當吳良輔陪著建寧來到絳雪軒,一五一十地述說著神武門前的鬧劇時,皇上立刻便意識到了這件事背後深藏的種種危機,頓覺棘手——身為人子,即使為了表示對太后的孝心,也應該立刻降旨嚴懲綠腰,可她如今的身份已經不是宮婢,近來又被額駙收用,由皇家懲處于格格和額駙的面子上不好看。況且她對太后不敬,若只是幾句申斥或一頓鞭子,未免太過浮皮潦草;而若處以極刑,又似乎小題大做,欲蓋彌彰,好像自己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被一個小婢女無意中說穿了,因此要大動干戈來表白似的。

  順治深深嘆了口氣,向著建寧苦笑道:"十四妹啊,你可是給哥哥出了個大難題了。"

  建寧一時看不出深淺,問道:"皇兄想怎麼處治?"

  順治反問:"依你說,該如何懲治?不過,在你回答之前,先拋開你是格格這個身份,而要把你當成我,或者當成軍機大臣來量刑。你會怎麼做?"

  "我會……"建寧話說到一半,已經意識到並不是那麼容易決斷的。如果作為建寧,不用說當然是護著自己的婢女,把侍衛教訓一頓就算了;但若異地而處,她卻很明白婢女掌摑侍衛是件極沒體統的事情,受罰的理該是綠腰。但怎麼罰呢?也打她一耳光作為教訓?似乎太兒戲了;扣她三個月俸祿或是撥去掃院子?可綠腰現是額駙府的人,又不在宮中當差領薪,這樣罰並不合例;讓她遊街示眾甚至午門斬首?好像還不至於;而且這件事牽扯到了太后,如果判罰不力很可能會耽上個大不敬的罪名。

  建寧越往深處想就越意識到這件事的非同小可,也明白了皇上的處境有多麼為難,自己,真是給哥哥出了大難題了。她咬咬牙,下定決心地說:"我想,我知道怎麼做。"

  "你知道?"順治饒有興趣,"你會怎麼做?"

  "我會去跟太后說,是我惱恨侍衛頂撞,動手打了他。可是想想他也是遵照太后的命令,我這樣做太任『性』了,所以負荊請罪。太后大不了罵我幾句莽撞不懂規矩,總不會為個侍衛把我也打一巴掌吧?"

  "這倒也是個辦法。"順治意外地看著建寧,"十四妹,你真是長大了。不僅懂得權衡利弊,顧全大局;還知道挺身而出,舉重若輕。"

  建寧笑道:"哥哥是怕我被太后罵得太慘,所以預先好好誇我一頓作為補償嗎?"

  順治也笑道:"如果你能把這件事平穩解決,我還會給你更多賞賜的。"

  "你想要什麼?"順治認真地問,忽然想起在建寧小時候,帶她去建福花園探望長平公主的事。他一直都希望可以給這個妹妹更多的快樂,然而,縱然身為帝王,他能給她的,也仍然十分有限。他甚至不能給她一個如意郎君,不能使她得到平凡百姓最簡單的愛與幸福。除此之外,任何珍珠寶貝,他都願意給她。

  然而,建寧低頭思索片刻,卻茫然地說:"我一下子想不起來要什麼。皇帝哥哥,要不你先欠著我的吧,等我想出來缺什麼,再請皇帝哥哥賞賜。"

  順治和建寧兄妹倆彼此微笑地相望,心底里同時湧起難言的惆悵。人中龍鳳的他們,都很清楚自己生命中至深的缺欠,可同時也都明白,那欠缺的,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予他們。

  當建寧來到慈寧宮請罪的時候,皇太后大玉兒也同樣感到驚訝與慶幸,驚訝的是建寧竟然有這份心胸與急智,慶幸的是建寧的舉動的確是解決了她的一個心中疑難——她身居後宮而耳目眾多,又怎麼會沒聽見那些流言蜚語,又怎麼會不為這件事的處理而為難。整個宮中都眼巴巴地看著這件事的處理結果,她又何嘗不希望儘快息事寧人,讓這件事平穩過渡。

  她向來對建寧的過錯都視而不見的,不過這次要做文章給眾人看,又恰是宮中昏定時間,許多命『婦』嬪妃簇擁,正是肅清謠言的大好時機。因此板起臉來,著實說了建寧幾句:"已經嫁了人,怎麼還是這麼輕浮任『性』,沉不住氣?同一個侍衛也大動肝火,豈不有失金枝玉葉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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