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然後,那最可悲可痛可驚可嘆的一幕發生了,洪夫人看也不看環繞周圍的士兵,竟低低地唱起一首歌來。他遠在城頭也聽得清楚,竟是催眠曲!她只當小兒子是睡著了,她不要他再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切,只當是做了一個夢,而她要用自己的歌聲哄她重新入睡,睡一個長長的好覺。

  那溫柔的歌聲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低沉而清晰,響徹兩軍,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漫天血雨都被母親的歌聲吹散了,利箭的傷痕也被母愛所撫平。她的兒子不會再痛苦,也不會孤單,她將會陪他一起遠離這廝殺,這羞辱,這脅迫,他們的靈魂將自由地飛走,一起回去溫暖的家中。

  她輕輕放下孩兒的身體,像是怕驚醒了他,她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向那些士兵。士兵竟然本能地後退,在這樣一個心碎的母親面前,他們終於覺得了愧意,為他們方才那些肆無忌憚的粗俗和不敬覺得罪惡和不恥。這個女人,這個剛剛才承受了極度的羞辱接著又眼見了極度的殘忍的悲痛的母親,她在此刻已經晉升為神。

  更讓人驚異的,是這個女神忽然笑了,笑得那麼坦『盪』,明麗,毫無怨憤,她對著城頭的丈夫,對著大明的方向再望了深深一眼,猛回頭,向著一個士兵的長矛猛衝過來。那士兵躲閃不迭,矛尖貫胸而入,洪夫人雙手抓住長矛,再一用力,長矛穿過身體,將她自己釘死在立柱上。

  她站在那裡,淚流下來,血流下來,面『色』痛苦不堪,嘴角卻噙著微笑,這笑容是如此痛楚而高潔,竟讓那個持矛的士兵忍不住對著她跪了下去,連他身後那些剛才辱罵過洪夫人的士兵也都一齊跪下來,仿佛在神的面前為了自己的罪行懺悔。

  洪承疇在城上見了,便如那長矛也同時將他穿透了一般,痛不可抑,竟將牙齒也咬碎半顆。身後的將士們再也按捺不住,叫道:"將軍,再不要猶豫了,我們趁現在殺出去,為洪夫人報仇!"

  "為洪夫人報仇!為洪夫人報仇!為洪夫人報仇!"將士們鬥志洶湧,群情激憤,都摩拳擦掌,只恨不得立刻殺出,殺他一個痛快。

  洪承疇眼見妻兒同時赴死,再無後顧之憂,猛一揮手:"開城,殺出去,無論親仇,不須留情,我們洪家,豈可受滿賊要脅!"

  "殺!"大明將士們一片歡呼,頓時打開城門,衝殺出去……

  "殺——"洪承疇大叫著自夢中驚醒,冷汗涔涔,衣衫盡濕。耳邊猶自轟響著士兵們高亢的喊殺聲,而壓在那一切聲音之上的,是夫人臨終前的一曲催眠歌。

  今晚他的夢做得有點長,以往常常在那『射』向兒子的一箭發出之前就會驚醒。他千百次地回想,如果時間倒流,他還會不會『射』那一箭?如果早知道在那樣痛苦的犧牲之後,結果仍然是投降,當初又何必以身家『性』命相抵抗?

  他的兒子是枉死了,他的夫人是冤死了,他們會怨恨他的,會將這怨恨帶到九泉之下,合成一道罪惡的詛咒,綿綿不息。而他,將永生永世活在這詛咒之下,無可遁形。

  那一戰是大明勝了。當時的明軍目睹洪夫人與小公子之死,都殺紅了眼,衝出城去,俱以一當十,奮不顧身;而那些八旗兵士卻為洪門一家的氣概所震懾,又愧又懼,了如鬥志,被殺了個措手不及,草草應戰,便鳴金收兵。

  那是整個長達兩年的松錦戰役中,清軍受創最重的一次戰鬥。

  然而又能如何呢?一次戰鬥的勝利對於整個戰役的失敗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僵持兩年,大明還是敗了,他也被皇太極生擒,押回盛京,囚於三官廟。皇太極出盡百寶,始命漢臣范文程勸降,後又祭出洪老夫人和女兒洪妍相要脅。他們母子、父女終於相見,然而洪老夫人說的卻是:"你兒子死得好!你媳『婦』死得好!你的母親、女兒,也絕不會令我們洪家蒙羞!"

  他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給母親叩了三個響頭,含淚應承:"母親的教訓,兒子明白了!自古忠孝難兩全,兒子不能為母盡孝,就此別過!"

  整整三天,他滴水未進,只盤膝而坐,對著大明的方向,闔目待斃。

  然而到了第四天,莊妃娘娘大玉兒忽然來訪,說是奉皇上之命為洪將軍送參湯。他不理,她便自顧自地坐在他身旁,一股說不出的幽香細細傳來,跟她的髮絲一起被風拂向他,粘向他,攸地便直鑽到心裡去,拔也拔不出來。他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一手,不禁面紅耳赤,心如鹿撞,不由將眼睛微開一線。

  尚未看清,忽聽得她"哧"地一笑,聲音幽細不可聞,卻就響在耳邊:"你不喝,我來餵你。"她當真要餵了,噙一口參湯,湊過唇來,口舌相哺。那溫軟的唇壓在他暴裂乾結的嘴唇上,是一種心悸的難受,又是那樣舒服,女人小小的舌尖伸一點點在唇外,於他結了痂的唇上輕輕『舔』逗著,太難受了,他忍不住呻『吟』,"哦……"方啟唇處,一口參湯驀地滑入,鮮美啊!不等他回味,第二口湯又送到了,他毫不遲疑地喝下去。喝下去,同時噙住了那送湯的矯舌,那哪裡是舌,分明就是蛇。蛇妖嬈地舞,妖嬈地舞,舞在他的口中,翻騰跳『盪』,如饑似渴。

  "將軍,我熱……"衣服忽然綻開,『露』出酥胸如雪。雙臂如藤,抱住他,纏住他,女人整個的身體也化做了蛇,在他懷中不安地扭動,太不安份了,一隻手,在他身上遊走,捏一捏,『揉』一『揉』,微微用力,不至於疼,可是癢,癢從千竅百孔里鑽出來,受不了,受不了了!

  那隻手,忽然『插』入胯下,驀地一抓,盔甲下,一柄塵根不由自主,騰地躍起如旗。旗到處,丟盔棄甲。

  所有的堅持、主張、節義、忠烈都顧不得了,宇宙間只剩下這方寸之地供他馳騁,衝殺。

  他猛然翻身坐起,將女人掀至身下,這就是他的戰場了,那高聳的雙『乳』便是丘陵山峰,微隆的小腹是平原曠野,接下來草原茂密,水源充足,他竭盡最後的力氣、全部的意志拼搏著,發泄著。

  逐鹿中原。他要征服她,占有她,享用她,從而也被她徵用。

  "啊——"洪承疇大叫著再次醒來。這算是美夢嗎?或者,是比浴血沙場更為慘烈的噩夢?

  這一陣是他敗了。不僅僅敗在戰場上,更敗在了床上。

  一泄千里。一敗塗地。

  與大玉兒的一夕**繳了大明名將洪承疇的旗,更摧毀了他的鬥志與誓死效忠的決心。她從他的懷裡爬起來,一邊對鏡梳妝,一邊斜睨著他輕笑:"你一定在想,不如死了的好。可是,如果想死,為什麼不死在昨天,死在前天,死在被俘的時候呢?既然不食周粟,卻又享用了滿洲的女人,做都已經做了,後悔來得及麼?除非你殺了我這個人,就當剛才你什麼都沒做過。你下得了手麼?"

  他下不了手。他的心氣已經全散了。她刺中了他的死『穴』,掌握了他的命門。他敗在她手下,便成了她的奴隸。從此,她要他東便東,要他西便西,連死都不得自由。他惟有對她俯首稱臣,永不相負。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