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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平的目光已經『迷』離,卻仍喘吁吁地喃喃著:"父皇說我惟一的過錯,便是生在帝王家。可這是沒得選擇的。我是帝王的女兒,必須維持一個帝女的尊嚴和責任。香浮也一樣,她也是生在帝王家,有註定的路要走,沒得選擇。太后,難道可以例外嗎?"

  大玉兒看著平生第一知己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香消玉殞,不禁想像千里之外的愛人也是這樣掙扎在生死邊緣,心下又是疼痛又是憤怒,不禁流淚道:"可是你用自己的『性』命來交換我的承諾,倘若我不接受你的條件,你又如何?你說你害了攝政王,你可知道他是我這一生中最愛的人?我怎麼可能幫助一個害死我丈夫的仇人的女兒?你把女兒託付給我,就不怕我反而對她不利、用她向你報復嗎?"

  長平面『色』如雪,聲音漸漸微弱,卻仍拼著最後一絲力氣說:"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多爾袞欠我大明子民的『性』命何止千萬?不過你放心,我雖然恨他,卻不會親手取他的命。我給他下的不是劇毒,只要你馬上派太醫趕去喀喇城,還來得及救他,那就不用受我的禮,也不必答應我的話。我留下他的命,交給上天來抉擇,如果天意讓他活下去,又或是我女兒沒能生下兒子,那便是大明再無生存之理,我死而無怨。否則,請太后順應天意,體恤故人,容我女兒在紫禁城立足,讓明清兩代的血脈流傳下去,永照日月……"她倒在茶案下,氣盡力竭,眼睛半開半闔,神智已經漸漸走遠,卻仍喃喃著重複最後一句話,"香浮,媽會看著你,保佑你的。"

  大玉兒早已看得呆了。她眼前看到的是長平,心中想著的卻是多爾袞,此刻長平死得有多麼慘,他日多爾袞便會死得有多麼慘。長平說,如果自己此時派太醫趕去喀喇城,還趕得及救多爾袞的命。自己要不要去救?

  要,當然要。從十二歲到現在,她愛了多爾袞二十幾年,除了多爾袞之外,從沒愛過第二個人。她並不是一個守身如玉忠貞不二的烈女,除了皇太極和多爾袞之外,她的生命中還出現過許許多多的男人,甚至連洪承疇也是她一度的入幕之賓。可是,真正走進她心裡,讓她痛徹心肺愛過的,卻只有多爾袞!此時他命在危殆,她怎能不救他?

  不,她當然不要救。他竟瞞著她去喀喇迎娶什麼朝鮮公主,謀圖兒子福臨的帝位。倘若讓他長命百歲,還有自己與兒子的活路嗎?況且,並不是自己要害他的,是長平公主。長平是大明的公主,是通玄的禪師,她說過每個生於帝王家的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如果自己可以救他的命,那麼也可以救長平公主的命,可是她不會救,因為她要替他、替她的丈夫、替大清攝政王報仇,長平的死就是對他最好的回報,他們冤冤相報,已經自相了斷了。大清攝政王死於大明公主之手,這便是他不能抗拒的命運。

  大玉兒站起身,跨過長平公主的身體,拉開雨花閣的門平靜地走了出去。建福花園的風裡有一股蕭索的殺氣,在大清皇太后的身後捲起漫天落葉,打著旋兒,追著她的腳步飛了好遠,好遠……

  ☆、第八章 親政與大婚

  順治七年五月初六日,大清攝政王多爾袞率諸王大臣出獵於山海關,二十一日至連山,親迎朝鮮國公主,是日成婚。七月初十日,多爾袞體不適,突然頭昏墜馬,竟纏綿成疾。同年十二月初九日,終告不治,病逝於塞外喀喇城,享年三十九歲。

  七月十三日,多爾袞訃聞京城,順治帝詔臣民易服舉哀。十七日,柩車至京,順治帝率諸王、貝勒、文武百官渾身縞服,出迎於東直門五里外,以太子奉迎梓宮之禮接靈,哭奠盡哀。二十五日,追尊多爾袞為懋德修道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廟號成宗。

  順治八年正月初六日,諸王、固山額真、議政大臣等議英王阿濟格罪。阿濟格因在多爾袞發葬之際企圖聚集兩白旗大臣奪政被告發,而以謀『亂』罪幽禁。

  正月十二日,順治帝在太和殿宣布親政,諸王群臣上表舉行慶賀禮,十四歲的順治帝雖是第一次親政,然而端坐殿上指揮諸將,旁若無人,同時頒詔大赦天下。

  十九日,追尊多爾袞為宗義皇帝。

  二月初十日,順治帝尊其母為昭聖慈壽皇太后。

  二月十五日,議政大臣蘇克薩哈、詹岱、穆濟倫原系多爾袞近侍,至是首告多爾袞私備御用服飾,並與何洛會等密謀定議。於是併案會審,議以多爾袞陰謀篡逆,籍沒所屬家產人口入官。二月二十一日,追論多爾袞罪狀,昭示中外,罷追封、撤廟享、停其恩赦。二月二十七日,封故肅親王之子富壽為和碩顯親王,增注其父軍功於冊。

  閏二月二十八日,刑部等審議大學士剛林、祁充格等依附多爾袞罪,下令處死。

  慈寧宮中,昭聖慈壽皇太后大玉兒盤膝坐在廳中鳳椅之上,命侍女打開所有的窗子。風從一扇窗子裡進來,週遊了一回,又打另一扇窗子出去了,留下花香,是春天呢。大玉兒微微動了動身子,好久沒去建福花園了,當年長平公主一手一腳一枝一葉重新布置出來的建福花園,此時可曾春暖花開?

  素瑪很貼心地剪了桃花進來,『插』在玉瓶里清水養著供在案上,仿佛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長平最終也沒能看到自己親手還魂的建福花園。春去春來,那些長平經手栽植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已經結果了,但是長平一次也沒有看到。

  大玉兒微微牽動了一下嘴唇,『露』出一個不完整的笑。今日是她三十八歲壽辰,可是,她卻沒有半點慶賀的心思。一早諸阿哥、格格們前來磕頭祝壽,福臨更是親筆寫了壽帖壽聯,張於慈寧宮門外。大玉兒感慨萬千地看著兒子,半晌,輕輕說:"只是小生日,不要驚動朝臣,只要御廚做碗壽麵就是了。皇上剛剛親政,日理萬機,別為這點子小事勞心。且我也想靜靜地坐一坐,念念經,當是為皇兒祈福。"

  福臨體貼母后心思,果然不來打擾。慈寧宮中香菸藹藹,纖塵不動,皇太后大玉兒的三十八歲壽辰,過得悄然無聲,寂若潭水。惟一動聲動『色』的,便是桃花的香氣。

  大玉兒守著這桃花香,想著長平臨終前與自己的最後一場密談,百感交集。她對長平的感情很難解釋,她毒死了自己一生中最愛的人,可是她成全了兒子福臨的親政,她對自己而言,到底是天字第一號大仇人,還是人生第一位知己、大恩人呢?大玉兒終於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兒子福臨當上了真真正正的大清皇帝,不必再仰人鼻息,而可以完完全全地大權在握,坐擁天下。這全賴長平公主所賜,可是,兒子提前親政的代價是多爾袞的英年早逝,是大玉兒的中年喪偶——她第二次做了寡『婦』。她能夠不恨長平嗎?她今年已經三十七歲了,年近不『惑』,她不想再面臨一次喪夫之痛。她真的真的很捨不得多爾袞,她已經愛了他二十幾年了。

  大玉兒閉上眼睛,神思回到二十六年前。

  那是天命十年,她只有十二歲,卻為著哲哲姑姑的一紙家書,而被裹在層層重裘華服之中,像一具華美而珍貴的玩偶,從遙遠的科爾沁草原送到了盛京,成為四貝勒皇太極的小小妃子。努爾哈赤部落與蒙古各部落聯盟的主要方法就是結親,一宗又一宗的政治婚姻將滿蒙兩族的勢力越捆越緊,而科爾沁的格格們便是這樣一個接一個地被送到了盛京,甚至顧不得她和已經是皇太極大妃的哲哲是姑侄關係,更顧不上她與皇太極的年紀整整差了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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