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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玉兒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從來瞧不起男人的,瞧不起皇太極,瞧不起多爾袞,甚至瞧不起自己的親生兒子福臨。無奈只有男人才可以征服天下,而她,就只能征服男人——而這一點最隱秘的心思,無疑是被公主看穿了。她不禁暗暗籌劃,若有所思,表面上卻努力做到不動聲『色』。

  而長平似乎並無察覺,依然毫無保留地侃侃而談:"蒙古以力奪京,廢棄金中都而建元大都,然而漠古上都未廢,兩都並存,爭戰頻仍,互不承認——自己的部落尚不能統一,何以服天下?因此百年之後,終歸還政漢人,退走中原。我大明太祖皇帝一統天下,臣服九洲。因而,大明與蒙古的恩怨可謂久矣。"

  大玉兒昂然道:"二百年前,你明朝滅我蒙古,二百年後,復滅於大清,可見這紫禁城之於大清雖是以力奪京,而於我蒙古,卻是完璧歸趙。我兒為帝,當之無愧。"

  長平搖頭道:"太后所言雖是,然而也正由此可見,漢、滿、蒙,俱各擁有江山一脈,帝氣之宗,卻都沒有十成把握。除非能將三支帝氣合而為一,方可保江山永固。當今皇上為滿蒙後裔,已集中三分之二;而我大明帝氣雖在強弩之末,卻足可分庭抗禮,縱不能捲土重來,亦足使江山變『色』。"

  這一點,大玉兒卻是不能不承認的。也許南明朝廷未有實力向大清討還江山,然而持續爭戰下去,必然會日漸削弱大清元氣,未必不有人趁虛而入,魚翁得利。這就像元朝"兩都奪政",致使朱元彰起義成功;而崇禎與李自成自相殘殺,方使清軍得以入關一樣。歷史,從來都是重複的。

  然而她還有一些不能肯定不願相信的事,關於皇位,關於宗室,豈是長平三言兩語可以定評?遂問:"既然劉伯韞得到《透天機》而輔佐大明立國,大明又何以不能久長?難道《透天機》沒有教會大明皇帝江山永固的秘訣?"

  她的語氣里其實是有一點點諷刺的,然而長平不以為忤,仍然平靜地回答:"大明得窺天機而坐天下,可是卻在不慎間遺失了兩樣東西,致使天下不能久長。"

  大玉兒不由問:"哪兩樣東西?"

  "一樣就是《透天機》,在劉伯韞死後就遺失了,二百年後方為李自成所得;二是昔年元順帝敗退之際,曾私攜傳國玉璽"制誥之寶"潛入大漠,致使玉璽湮沒,同樣二百餘年不見於世。我大明朝曾挖地三尺,搜求四方,終究不能尋得此寶,因此大明朝雖然昌盛,卻一直是沒有玉璽的朝廷,也是沒有玉璽的皇帝,終究算不得真命天子。"

  大玉兒一驚猛醒,點頭道:"這個我是聽說過的,那玉璽後來流落草原,輾轉被察哈爾部所得,察哈爾歸順後獻與先皇。俗雲"得寶者得天下",先皇也正因此寶而有意問鼎中原,一統天下。"她說出這一句,不禁忽發奇想:這過程,多麼像李自成偶得《透天機》因而窺天下?倘若皇太極因為得到了"制誥之寶"而自認真命天子,李自成當然也可以因為得到了《透天機》而有理由廢帝自立。多麼巧合,《透天機》與"制誥之寶"竟同時重現人間,卻偏偏又不能為一人所得。上蒼,終究不願意把所有的福蔭都集於一人之身。她不禁再一次想,歷史,尤其是帝王史,從來都是在重複過去,沒有什麼故事是新鮮的。也許,這就是真正的天機!

  到這時,大玉兒對於長平已是心悅誠服,不禁誠心誠意地道:"昔曹孟德煮酒論英雄,曾向劉玄德道:今天下之英雄,惟使君與『操』爾。如今你我烹茶說帝脈,我雖不才,也不禁要說一句:這紫禁城裡,公主確是我博爾濟吉特的惟一知己。然而請教公主,當今天下,皇家帝氣應分幾路?又如何可以合而為一?"

  長平道:"這紫禁城不屬於我父皇,不屬於李自成,也不屬於多爾袞,自然更不屬於你和我。然而,他們和我們卻是人中龍鳳,是這天下間最有帝氣的鳳『毛』麟角。倘若將這所有的帝氣都集中起來,使皇脈骨血集於一人之身,那麼這個人就是真正的天命所歸,必當長壽安康,至少可以保得紫禁城三百年安寧。"

  大玉兒心中暗暗計算,福臨為多爾袞與自己所生,他自然可以代表滿蒙兩族最高貴的血統,至於崇禎皇帝的血脈,八成便指長平公主自己,可是李自成的骨血又指什麼呢?因笑道:"天機玄妙,非我輩凡俗可以了解,還請公主說得明白。"

  長平道:"這便是我要送給太后的第二項大禮,卻也是我要太后還情的條件,還望太后答應了我,才好明言。"

  既是交換的禮物,又是交換的目標,這卻是怎麼回事?大玉兒見長平正談得暢快,卻又忽然轉移話題,神龍見首不見尾,左右猜解不開,笑道:"你左一件大禮,右一件大禮,可是每樣禮都說得這樣古怪,叫我真不知道該不該接受呢。"

  長平並不回答她的話,卻指著桌上的茶壺問:"太后見過這種茶壺麼?"

  大玉兒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說:"你從前說過,這種玉瓷茶具來自耀州,釉面光潔如玉。的確很精緻的。"

  長平笑道:"太后賜過我許多禮物,我無以回報,就將這套茶具作為還禮,送給太后吧,也就是第三件禮物了。"

  大玉兒一愣,聽長平先前兩件禮物說得那樣玄妙,而這第三件禮物卻如此微薄普通,猜想斷不會無緣無故送她一把茶壺,這壺中必有古怪,遂拿過來反覆端詳,也沒什麼特別,又斟了一杯茶到杯中,方欲舉起。長平急忙阻攔:"太后不可。"太玉兒變『色』道:"怎麼?"

  長平道:"茶里有毒。"

  大玉兒豁然擲了杯站起身:"你要毒死我?"

  長平笑道:"我若想對太后不利,早已下手,還用等到今天麼?有毒的茶,是給我自己喝的;斟在太后杯里的茶,是好好兒的西湖龍井,決沒有錯。"

  大玉兒若有所悟,拿起壺來將壺中水盡皆倒出,反覆端詳,因見壺蓋上有個氣孔,便又將手指按住那孔翻轉壺身,果然又倒出一股水來。

  長平笑道:"太后果然冰雪聰明。這叫做雙響壺,正是陝西耀縣的特產,原是李自成送我的禮物,今轉送太后。壺中原有兩股水道,平常倒茶時出來的是外壺裡的水,若是倒茶時用手指堵住氣孔,就可以將內壺中的水倒出。攝政王洞房花燭夜喝的喜酒,可也是從這樣的一把壺中倒出來的呢。"

  大玉兒聞言大驚,到這時候,再冷靜也不禁勃然變『色』:"你派人在攝政王的酒里下了毒?你口口聲聲說要除去攝政王,原來是給王爺的酒里下毒?"

  長平淡然道:"倘非如此,又有什麼辦法可以確保攝政王不與皇上爭奪帝位呢?"

  大玉兒悲痛莫名,憤然道:"不管怎麼說,他是我的丈夫,誰若於他不利,我必千萬萬剮為他報仇。你這樣做,難道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長平笑道:"我知道太后必會為攝政王報仇,所以早已自我裁決,不勞太后動手。"話未說完,忽然一口鮮血噴出,臉『色』轉為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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