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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桂豈捨得失而復得的美人兒得而復失,苦苦勸說,軟硬兼施,陳圓圓只是不從,甚至表示"若將軍定要相『逼』,小女子寧可一死。"吳三桂無奈,只得許她出家,但與她約法三章:不許截發毀容、不許隨意改換庵門、並須與自己定期見面,只是不談風月罷了。

  為了陳圓圓,從來不信緣法報應的吳三桂大結善緣,捐資建庵,請其收容陳圓圓,名為出家,實為軟禁。陳圓圓雖然霞帔星冠,素麵朝天,不過是換了一套行頭名號,其真正身份仍然只是吳三桂的一名禁臠而已。三桂原本想女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出家與跳河如出一轍,都不過是一時使『性』子耍花槍而已,假以時日,總會哄得她回心轉意。不料陳圓圓竟然言出必踐,雖然不能剃度,卻抱定禪心,摒棄聲『色』,可憐一代尤物竟然泯滅塵心,斂盡風情,終日只以『藥』壚經卷為伴,只如朽木死灰一般。

  每每三桂前往探訪,那圓圓雖然依約相見,卻面冷心冷,問十句不見得答一句,全不是從前那活『色』生香的絕『色』佳人,若是吳三桂稍『露』親近之意,則更是立即以死相『逼』;然而有時三桂帶兒子應熊同往,那圓圓態度倒反好些,肯對小孩子溫言軟語,面上也有些聲『色』。於是吳三桂後來每每想念陳圓圓,便找個藉口哄兒子與自己同去,也不過是喝杯茶,見個面,過過眼癮而已。

  這件事成了吳三桂的一塊心病,當初一怒揭竿、借清伐闖本是為了陳圓圓,然而如今大功告成、加官進爵,卻不能與至愛分享成功喜悅,從此牛郎織女,可望不可及、見人不見心,縱然春風得意,榮華富貴,又有何樂趣?此時看著台上的昆班演唱,不禁又想起陳圓圓的謫仙姿容、天籟綸音,心說這些昆伶無論扮相唱功,又有哪一個及得上我圓圓之萬一?

  一念及此,得意之情盡掃而空,倒平空生起一種說不出的蒼涼落寞,正所謂"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不知不覺,便有了三分醉意。

  便在這時,忽見幾個侍衛押著兒子吳應熊走來,不禁將酒嚇醒了大半,離座問道:"有勞侍衛大哥,是不是小兒不懂規矩,『亂』走『亂』動,闖了什麼禍麼?"

  侍衛知道平西王是當朝紅人,不便怠慢,只得抱拳道一聲"得罪",仍舊押著吳應熊來至順治與多爾袞座前,跪地稟報:"啟稟皇上、皇叔父王:小的剛才巡邏,恰遇到吳世子『射』下神鴉,不敢隱瞞,特將世子帶來,請皇上、皇叔父王發落。"

  吳三桂大驚,忙向順治座前跪倒,老淚縱橫道:"皇上、皇叔父王恕罪,小兒村野莽夫,寡聞少識,不通教理,今日誤傷神鴉,罪本當誅。但求皇上、皇叔父王體諒他無心之失,饒他一命。"說罷磕頭不止。洪承疇、范文程見狀,也都一同離座為他求情。

  多爾袞道:"平西王且請起來,『射』殺神鴉是世子所為,罪不及父。"轉而向吳應熊和顏悅『色』地問道,"世子何以有此異動?"

  吳應熊方才聽建寧口口聲聲說要砍他的頭,只當作小孩子恫嚇之言,並未放在心上,以為養烏鴉不過是八旗皇室的古怪愛好,就算自己無意中誤殺一隻半隻,得罪了皇上,也不過責罵幾句,罪不至死。如今見到父親懼怕至此,方知闖下大禍,罪過非輕,也有些怕了,卻仍不願說出建寧公主陷害一節,怕人笑他被小女孩捉弄,況且建寧是位格格,他便說出她來,她如不肯認,又能怎的?遂上前跪倒,從容伏罪道:"小的初來京城,並不知烏鴉為宮中神明,誤殺神鴉,並非有意為之,請皇上、皇叔父王賜罪。"

  福臨見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兩歲,可是英氣勃勃,不卑不亢,即使大難臨頭亦能鎮定自若,頗有好感,有心要他,因問:"剛才不是太后要召見你嗎?怎麼又『射』神鴉去了?"

  吳應熊稟道:"小的方才蒙太后見召,賞賜玲瓏撒袋及寶弓一副,因見弓箭精緻,忍不住隨手試發一箭,不料竟誤殺神鴉,實非存心,請皇上明鑑。"多爾袞笑道:"我說宮裡哪來的兵器呢,原來是太后賞你的弓箭。拿來我看。"侍衛早將吳應熊所持弓箭恭敬呈上,多爾袞翻覆看了,贊道:"果然好弓。"又遞與順治道:"皇上要不要試一試?"

  福臨知皇叔父是要當眾試他武藝,拿起弓來,掂了一掂,笑道:"好精緻的弓箭,卻拿什麼做靶子呢?"因看到對面暢音閣台上正在演出《奔月》,那藍綠絲綢做的布景浪翻捲起伏,圓盤大的一輪冰月冉冉升起,因奮力一箭,正中那月。

  眾侍衛湊趣,都大喝一聲:"好箭法!"廊下諸大臣不知樓上發生什麼事,但聞有人叫"好",也都跟著暴喝一聲:"好!"反使台上諸戲子暗暗發愣,心道嫦娥尚未出場,如何卻有這許多喝彩聲?

  多爾袞還了吳應熊弓箭,笑道:"這麼說,倒是太后賞你這副弓箭的不是了,早不賞晚不賞,偏在這會兒賞;又或者賞什麼不好,偏賞了你這個,倒叫你犯下大過。"

  洪承疇與吳三桂原是軍中舊識,在大明便曾同朝為官的,如今共事清廷,更加親近,交情與眾不同。見吳應熊闖禍,自己也覺面上無光,便一心想替他開罪,但知道滿人視烏鴉為祖先,殺鴉乃是大忌,縱不至死,也是活罪難饒,因此搜腸刮肚,苦無良策。順治『射』月的一箭,倒叫他忽然有了主意,遂離座奏道:"啟稟皇上、皇叔父王,依臣淺見,世子『射』烏是有典故的,非為大過,倒是大吉之兆。"

  "是吉兆麼?"多爾袞知他善辯,既出此言,必有怪論,倒存心要聽他如何能將一個『射』殺神鴉的大罪開脫成吉兆,何況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剛封了吳三桂做平西王,也實不想將他兒子治罪,因笑問道,"洪先生有何高見?"

  洪承疇從容稟告:"《山海經》說,天上原有十個太陽,日光普照,人間大旱,民不聊生;王母娘娘遂命后羿『射』日,以解民間疾苦。於是,后羿用神箭『射』下了九個太陽,只留下一個日夜更替,遂使大地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在古語中,太陽又被稱做"金烏"。如今吳世子以太后所賜弓箭『射』落神鴉,可謂奉旨『射』烏,與那后羿奉王母娘娘之命『射』日是同一個道理,想來我大清初立,從今往後,必當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了。"

  多爾袞哈哈大笑:"好一個奉旨『射』日!這麼說,太后就是王母娘娘,我豈不成了玉皇大帝了?"

  此言一出,洪承疇、范文程心中俱是一凜,心說皇叔父王自比玉皇大帝,而將太后比作王母娘娘,豈非以夫『婦』自居?早就聽說他叔嫂過從甚密,素有不軌之舉,如今看來,竟是明鋪暗蓋,坦承無諱了。莫非,攝政王有納嫂為妃之心?暗暗偷看順治聖顏,卻是面無表情,若無所聞。

  范文程雖是漢人,卻已是清廷三朝元老,自努爾哈赤起便為大內輔臣的,而且最奇的是,太宗時,他是皇太極跟前第一紅人;到了順治朝,他又成了多爾袞的心腹。此時揣摩攝政王意思,是存心要寬免吳應熊,便也越前一步稟道:"臣聞逆賊李自成闖宮之際,曾向承天門『射』了一箭,口出狂言,妄稱要把天『射』下來。然而他終究不是真命天子,因此枉有神箭手之名,那金箭方才觸及承天匾額,竟然不折而斷,分明預示著順朝據宮不久的意思。果然不到一個月,李賊便為我大清所敗,紫禁城兩易其主。如今,李闖殘部已剩無幾,遺明卻還偏居南地,為我大清心腹所患。今日太后賞弓,吳世子奉旨『射』日;而皇上方才隨手一箭,又『射』中明月;這日月兩個字合起來,不就是個"明"字嗎?可見南明註定要為我大清所亡,是為天意。依臣預見,我朝伐明大業,必將仰賴平西王建樹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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