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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伊抬頭和我四目相望,眼中閃耀藍光,燃燒著熊熊恨意,幾乎將我打垮在椅子上。 “你這個死小子,你還真自以為是,你知道嗎?他媽的自以為是,把我踩在腳底下,把所有人踩在腳下。”角落的暗影緩緩匯聚成厚實的黑塊,謝伊說, “你以為我會忘記嗎,只因為那樣對你有好處?”

  我說: “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才怪,你曉得。竟然說我是殺人兇手——”

  “告訴你一個秘訣,假如你不想被說成殺人兇手,很簡單,不要殺人。”

  “一一你知我知,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長大了,別著警徽回來,一副警察調調,還有一群警察兄弟。你想騙其他人或騙自己都隨便,但你騙不了我。你和我沒什麼不同,我們倆一模一樣。

  “錯了,不一樣,差別在這裡:我從來沒有殺死任何人。這很難懂嗎?”

  “因為你為人善良是吧,大聖人?簡直放狗屁,真是讓我噁心。根本無關道德,無關神聖,你沒殺人只有一個理由,因為腦袋被老二牽著走。你要不是女人的奴隸,早就變成殺人兇手了。”

  公寓裡一陣沉寂,只剩陰影在角落起伏騷動,電視機在樓下無心囈語。謝伊嘴角浮現醜陋的微笑,有如痙攣。我這輩子頭一回無言以對。

  那年我十八歲,他十九歲。一個周五夜晚,我在黑鳥浪費失業救濟金。我其實不想去那裡,比較想和蘿西去跳舞,但麥特·戴利那時已經對他女兒下了禁令,不准她靠近吉米·麥奇的兒子。

  我暗中和蘿西交往,但一周周過去,我越來越不想隱忍,有如困獸般不停地用腦袋撞牆,想要做點什麼,任何事情都好,我想要改變。夜裡要是受不了,就儘可能把自己灌醉,然後找比我壯的男人打架。

  一切照舊,我到吧檯去買第六或第七杯酒,伸手想拉一張高腳凳過來靠著,好等酒保出現——他正在吧檯另一頭和客人爭論賽馬——這時忽然冒出一隻手,將高腳椅從我手邊搶走。

  “走了,”謝伊坐上高腳椅搖晃一隻腳說, “回家去。”

  “滾開,我昨晚回去了。”

  “那又怎樣?再回去一次,我上周末兩天都回去。”

  “輪到你了。”

  “他就要回家了,快走。”

  “動手啊!”

  “這麼做只會害我們兩個都被趕出去。”謝伊多瞄我一眼,看我是不是認真的,接著嫌惡地瞪著我,滑下高腳椅,仰頭又灌了一口酒,惡狠狠地自言自語, “我們兩個要是誰夠能耐,早就擺脫這種鳥事了……”

  我說: “我們會解決他的。’

  謝伊正要豎起衣領,忽然停下動作盯著我。 “比如趕走他?”

  “不是,老媽會馬上找他回來,扯一些婚姻神聖之類的狗屁。”

  “那是什麼?”

  “我說了,解決他。”

  謝伊沉默片刻,說: “你是認真的。”

  我搞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直到看見他的表隋才意會過來。 “對,沒錯。”

  酒吧里鬧哄哄的,從地板到天花板充斥著噪音、溫熱氣味與男人的號笑聲。我們兩個卻像結冰似的動也不動,我徹底清醒過來。

  “你想過動手。”

  “別跟我說你沒想過。”

  謝伊將高腳椅拉回來,重新坐了上去,眼睛一直盯著我。

  “怎麼做?”

  我沒有眨眼,只要稍微遲疑,他就會當成小孩胡說八道,掉頭就走,順便帶走我們的機會。 “他經常氣呼呼回家,每星期有多少晚上?樓梯快要塌了,地毯也破了……他早晚會被絆倒,連摔四級樓梯,撞到腦袋。”光聽自己大聲說出口,我心臟就幾乎跳到喉嚨。

  謝伊喝了一大口酒,認真思考,接著用指關節揩揩嘴巴。 “摔倒可能不夠,搞不定。”

  “也許行,也許不行,但至少能解釋他腦袋為什麼破一個洞。”

  謝伊看著我,眼裡除了懷疑,還帶著從小到大頭一回出現的敬意。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這得兩個人做。”

  “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沒辦法搞定。”

  “他可能還手,可能需要移動他,可能有人醒來,可能需要不在場證明……一個人動手很可能出什麼差錯,兩個人的話……”

  他用腳踝勾了一張高腳椅過來。 “坐吧,晚個十分鐘回家沒區別。”

  我拿到酒,我們兩人手肘靠著手肘坐在吧檯喝酒,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謝伊說, “我試了好幾年,想找出辦法離開。”

  “我知道,我也是。”

  “有時候,”他說, “我有時候覺得要是想不到辦法,我可能會瘋掉。”

  從小到大,這是我們最接近兄弟交心的談話,感覺真是好極了,讓我嚇一跳。我說: “我已經快瘋了,不走可能瘋掉,我感覺得出來。”

  他點點頭,一點也不意外。 “是啊,卡梅爾也是。”

  “有時他發作之後,潔琪會變得不大對勁,恍憂惚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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