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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想跟他近距離地相對,我對他充滿了好奇。一個人,他總在黑夜裡觀察你,觀察你的睡相,你會感到無動於衷嗎?顯然不能。

  於是我離開窗戶,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我走上青石板路,開始向右拐,朝著向西牆那裡。我走到中途的時候,他不再靜止不動了,而是迅捷地閃了一下,又消失了。

  這次我清楚地看見,他的消失不是無跡可尋的,他躍了起來,身形非常矯健,似乎他的身體是沒有分量的,他很輕鬆的就躍了起來,只用手在牆頭的琉璃瓦上輕輕按了一下,就輕靈地躍起過了院牆。

  他是如此矯健,讓我在黑暗裡看得發呆。

  我繼續走,走到西牆下面,站在他站過的位置上。我嗅到了一種氣息,很奇怪,似乎我對這種氣息熟悉已久,卻又離我很遠,讓我捕捉不到。

  空氣里充滿了死老鼠的氣味,我費勁地從這種氣味中嗅著黑衣從存在過的氣息,但是,那氣息很快就淡了,消散了。儘管我很迷戀,卻對它的消散無能為力。

  我不知道現在時間是什麼時候,走出房間的時候,我沒有看牆上的時鐘。於是我抬頭看了看大馬路對面的相約小站。站在花園裡,能夠看到相約小站的二樓,此刻,那裡還亮著朦朧的燈光。

  就是說,相約小站還沒有打烊,時間應該不是太晚。我決定去相約小站坐一坐,因為我知道,接下去的睡眠將會非常艱難。

  六

  我踩著木質的樓梯來到二樓。一樓的小樂池很寂靜,沒有歌手坐在那裡唱歌。大廳里也很空蕩,只剩下寥落的幾個客人,在喝酒。都有些微醉了。

  我一級一級地上到二樓,看到整個二樓只靜悄悄地坐著一個人,就在我常坐的那個位置對面。我走過去,看到他並不是來這裡喝東西的客人,而是相約小站的老闆,名叫羅樹的中年男人。

  我應該有一些猶豫的,猶豫要不要像以往那樣,徑直走過去。但事實上我沒有猶豫,我徑直走了過去,坐在了我的老位置上。現在,我跟羅樹面對著面,坐在除我們之外空無一人的二樓大廳里。

  街上已沒什麼人了,偶爾有下夜班的人騎著自行車,快速地經過燈光昏暗的大馬路。有一個醉鬼,不知在什麼地方喝醉了酒,搖搖晃晃的,手裡舉著一個啤酒瓶子,仰著臉,對著天空,做著向嘴裡倒酒的姿勢。

  還有一隻貓,黑貓,無所適從地從街上走過,就像一個夜遊人,彷徨,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我默然地看著跟白天相比空洞無比的大街,看著我家沒有一點光亮的老宅子。美發廳里的姑娘們也睡下了,黑暗替代了曖昧的粉色。

  服務生送來了玫瑰奶茶。我並沒有要,是名叫羅樹的老闆為我要的。

  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玫瑰奶茶?

  他笑了笑,說,觀察到的。

  我得承認,他笑得很有味道,我說不出來。一種陌生的,卻給我帶來熟悉感的,飄忽的,沒有什麼內容的笑。

  只在瞬間,我就迷戀上了他的笑容。

  他對我是欣賞的,因為他一直在看著我,具體說,他在仔細審視我的五官。一個有著特別味道的中年男人,近在咫尺地審視著我,給我帶來了無所適從的慌亂。而在被張大江抱著睡覺那晚,我似乎都沒有過無所適從的感覺。

  慌亂,心悸。

  我喝玫瑰奶茶,掩飾我的慌亂。奶茶有一種玫瑰花苞的幽香,在深夜的大廳里裊裊地擴散,混合著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黑暗的氣息。

  是的,黑暗的氣息。我用黑暗給這個男人的氣息命名。黑暗是神秘的,他是一個給我帶來神秘感覺的人。

  我說,你來自哪裡?

  他說,遠方。

  我說,夜裡,經常會有一個人,像個影子一樣,站在我家的西牆下,看著我的房間。他也是一個黑暗裡的人。你們都讓我嗅到一種黑暗的氣息。

  我沒有喝酒,卻覺得似乎有些微醉。我說,喝奶茶也能讓人醉嗎?

  他不再說話。

  我說,我想到你的房裡睡覺,我不喜歡回家。那是一個墳墓。

  我看著大馬路對面悄無聲息的駱家老宅,說,你看,它看起來很安靜,無聲無息,是吧?但是,你知道它的腹心裡是種什麼樣子嗎?我告訴你,那裡到處跑盪著孤魂野鬼似的老鼠,活的,死的,大的,小的。它的腹心,簡直都快爛了。它破敗得要死。

  名叫羅樹的男人也跟我一起,看著街對面的老宅子。他的眼神沒有什麼內容,卻很幽深,我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然後他站起來。我跟著他走下樓梯,穿過一樓大廳,右拐,經過一段幽暗的小走廊,來到裡邊的房間。這是他的辦公室,一個很舒服的套間。房間裡是他濃重的氣息。他可能習慣了在這裡睡覺,而不是回家睡。我也不知道他的家在這個城市的什麼地方,他不是我們大馬路上的人,甚至,他還不是煙臺市的人,他來自遠方。

  他的大床很舒服。

  於是我很快就睡了過去。我睡過去的時候,他坐在外間的沙發上抽菸,煙霧若有若無地飄蕩過來,很真實,又很虛幻。

  七

  世界在抖動。

  就像一塊木板被拋在汪洋大海上,海浪很洶湧,把木板高高地拋起來,再摔下去。失重的感覺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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