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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也如陳溫從前所說,有些疙瘩,不妨留它在那兒。

  他的眼睛壞了快一年了,李檀本性難改,整日裡只顧著和莊子農家的小姑娘聊天兒,陳恨便給陳溫念書聽。

  「從前還是兄長給你念書,現在卻換了。」

  「兄長還想聽什麼?」陳恨捧著書冊,順勢往竹榻上一靠。

  陳溫卻抬手拍了他一下:「不許躺下,小心壞了眼睛。」

  欺負他看不見,陳恨便歪著身子往另一邊倒。

  正是午後,江南暑氣未消,再念了兩頁書,陳恨念著念著就蹬掉鞋子上了榻,蜷著身子睡著了。

  陳溫喚他不應,只覺得他好笑,也撐著頭半合著眼小憩。

  一覺醒來,陳恨才稍微動了動腳,就驚動了陳溫:「才說給兄長念書,念了沒兩行就睡著了。」

  「我去洗把臉,再回來給兄長念書。」

  「要睡就再睡會兒罷。」陳溫只聽見他道了一聲不用,又聽見踢踏著鞋子往外走的聲音,最後聽見陳恨被門檻絆了一下的聲響,無奈道,「好好走路。」

  陳恨笑著應了一聲,然後——跳過了門檻。

  庭院裡一口井,陳恨放桶進去打水洗臉,水聲一陣亂響。陳溫聽著,又道:「不許玩水,等會子濕了衣裳。」

  陳恨在院子裡大聲反駁:「沒有玩水!」

  完了他一回來,陳溫一摸他的衣袖,一片濕的。

  陳恨道:「就不小心弄到了這一點兒。」

  陳溫再摸他的衣襟,還是一片濕的。

  「我沒玩水。」陳恨弱弱道,「是水先動手的。」

  陳溫笑著擰他:「胡說八道。」

  又念了兩頁書,陳溫略偏了頭,出了一會兒的神,道:「風涼了,大約是天晚了。」

  陳恨誇誇他:「兄長真厲害。」

  「暑氣一散,枕眠也該醒了。」陳溫轉頭去摸放在榻邊的竹杖,「去看看他。」

  封地莊子裡三個人,一個是他相看兩厭的宿敵,一個是他又愛又恨的兄長,還有一個,是他淡如白水的故交。

  他們去時,李檀也在徐醒院子裡,徐醒今日的精神好些,兩個人就在廊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而李檀與陳恨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見面就要打架的。

  徐醒拉住李檀:「三爺給我個面子罷,今兒就別打了。」

  陳溫攔下陳恨:「兄長說話又不聽了?不許胡鬧。」

  正從廊前經過的章老太醫抬眼看了看,一吹鬍子,道:「過來排排坐,一個一個把脈。」

  於是,從前的昏君、從前的賢臣、從前的御史大人與現在的侯爺跪坐在廊下,乖巧地挽起衣袖,挨個兒看診。

  章老太醫閉著眼睛、捋著鬍子給他們把脈,末了叮囑他們注意事項。

  「枕眠就不要勞心勞力了,將養著年底治病吧。溫哥兒也不要勞累了,才是換季時候,注意著些。」

  「還有三爺,您能不能別去找小姑娘聊天兒了?老夫都見著許多回了,有這個工夫,不如找老夫來扎兩針。」

  陳恨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離亭你笑什麼?」章老太醫用手敲他的腿。

  陳恨努力憋笑,李檀從前能一手抱一個波斯美人兒,整夜整夜的不撒手,要他不去找小姑娘聊天兒,反去找糟老頭子扎針,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道:「我覺得神醫說的對,三爺還是要以身子為重,明兒起就去扎針吧。為了三爺的身子著想,我再支會莊子裡的小姑娘一聲,叫她們別再理你了。」

  「別笑了。」章老太醫道,「你看你那一身的傷好了沒有?」

  「好了!」陳恨掀開散在額前的頭髮,先前的傷口只剩下一個米粒兒大小的紅印子了。

  一時無話。

  章老太醫道:「有空下山去玩兒吧,別總悶在莊子裡。」

  四個人齊聲應了。

  現在應得好好的,等他一走便都散了。

  章老太醫想了想,從衣袖裡摸出錢袋:「來,給你們零花,現在就下山去買糖吃,玩到晚上再回來,誰不下山就過來叫老夫扎兩針。」

  這招早些年還有用,現在全不管用了。

  況且摳摳搜搜的章老太醫給的零花果真就是零花。

  章老太醫走後,李檀只把手心一枚銅板隨手丟給陳溫,一轉頭,卻見陳溫把連帶著自己的那份——兩個銅板——都給了陳恨。

  「還我。」

  「不還。」陳恨低頭,把三個銅板好好的別在腰帶里。

  一行蔫兒了吧唧的病號下山。

  莊子建在半山腰處,不是很高,要下山也不遠。

  顧念著徐醒舊疾纏身,所以是陳恨推著李檀的輪椅走。

  陳恨搖了一下輪椅,對李檀道:「你要是能走,也稍微下來走走啊。」

  「我不能走。」李檀忽然想起什麼,轉頭把自己的銅板搶回來了。

  徐醒見了,從衣袖裡把自己的那個銅板拿出來,遞到陳恨面前。

  陳恨一愣,擺手辭了:「不用了不用了,你留著吧。」

  青陂一座城,半面都是水。

  臨水建城,不僅城外大半是碼頭,城裡也是一條河道穿行而過。大船停靠在城外,小船就在城裡。

  他們到時,已是傍晚,停靠在城中的小船都已經收拾妥當了,老夥計在船頭生火煮飯,年輕的小夥計上了岸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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