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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紀鍇曾經問過自己無數次。沒有答案,有的人說放手去做,有的人說別太不切實際。正好他本身也是個有點隨波逐流的懶散性子,也就這麼蹉跎著,一年一年蹉跎下去了。
現在終於有了勇氣,或者說不得不提起勇氣。無數次暗示自己,“我在這方面真的才華”。
“真的未都,我雕東西還是挺像的,不信給你露一手?”
黎總挑眉。能在白板上畫小烏雲和小熊、唱起歌來好像在開個人演唱會、外加長相帥身材好脾氣溫,要是還有雕刻神技,這還不逆天了?
像這種超級複合才藝型人才,黎未都覺得,一般來說應該是不存在的。
僵硬地擺了個蒙娜麗莎的標準姿勢和嘲諷笑,背靠著落地玻璃窗的明亮坐在椅子上給人當模特兒,其實根本不過是裝模作樣,賣個面子給熊寶寶而已。
紀鍇低頭“刷刷刷”認真削木頭的前半個小時,黎總木頭臉內心的OS是:雕刻?你那是在砍柴吧?動作小點成不成,削著我家小熊爪了跟你沒完告訴你!
紀鍇皺眉精雕細琢的後半個小時,黎總不斷自我催眠:待會再丑也要說好看,再不忍直視也要努力誇獎。
“好了。”
“可、可愛……”
不用努力誇獎了,是真的可愛。巨可愛無比一個彆扭臉小木偶人兒。黎未都皺著眉看,半天看不出來像自己——比自己萌多了,原來我在他心裡是這樣形象的嗎?
好開心,果斷髮了朋友圈。
騎羊羊:臥槽,這小木偶絕了!好像你!真的好像你啊啊啊啊啊!
Petty萌寵之家衛當家:非常精準地抓住了人物神情體貌特徵,我給滿分。
左律師:秀才藝也能花式秀恩愛,鍇哥又調皮了。
閣樓飄窗窗台上,陽光下曬了好幾盆旺盛的多肉。
自打紀鍇搬過來,黎總每天少女心爆棚,以前都是拿土花盆種植物,現在則全部換成各種藝術設計的宮殿、庭院、天空之城造型的小花盆。裡面的多肉還經過了特殊設計,插上鐵藝小蘑菇,構成一個個小小的圍觀世界。
小木偶就在那樣的微觀世界裡安了家。紀鍇怕它寂寞,又給它削了一隻小熊陪他。
白阿姨過來玩,一秒星星眼撲過去:“啊啊啊好像未都,這個小木偶好像你!什麼?紀鍇雕的?雕得真好看小熊萌炸了,不如拿到我網店裡來賣吧?”
黎未都:“非賣品!媽,你都說像我了,怎麼能想著賣我?”
白阿姨不依不饒,於是紀鍇那天下午又給她雕了幾個小老虎,連帶著她要的“公主住的小城堡”。第二天,白阿姨給紀鍇轉帳一百五,留言“城堡賣出去了,心心心。”
黎未都:“媽!他雕了一個半小時的東西,那麼精緻那麼漂亮,你就賣一百五?”
紀鍇:“未都,一百五很多了。”
白阿姨:“哪兒能啊!其實賣了三百多,但畢竟是在我店賣的呀,我要抽頭的,咱們五五開帳呢!”
黎未都:“媽,您也可真夠奸商的啊!”
第76章
紀鍇有時候覺得,人這東西啊,果然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
明明已經做出了決定,也並不覺得遺憾,反而有種破釜沉舟後直面新世界的豪情萬丈。可夜深人靜時,又難免會陷入無盡的自我懷疑。
這種心情,很久以前貌似聽左研說起過。
那個時候,左律師剛離開了相處了很久的戀人。他喝著酒微醺著跟紀鍇說,他很清楚感情不在了、分開是對的,但還是覺得非常難過。
有段時日,甚至像是天塌下來一樣世界失色。
大概無論是誰,從一種習慣了的、五光十色又輕鬆舒服的人生泡泡中抽離出來,都必定會伴隨著無法擺脫的陣痛。
月光皎潔。
紀鍇偏過頭去,枕邊的男人睡得很沉,睫毛微微顫抖,上挑的眼角在月下有種小狐狸一般的魅惑。
他就這麼看著他。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回憶著從兩人從初識到現在的一點一滴——一切仿佛一場捨不得醒的美夢。
過了好一會兒,回過神的時候,嘴角還勾著甜絲絲的微笑。
紀鍇覺得,他應該可以偶爾任性一下。
“未都,未都……”
幾下唇角的親吻。黎未都迷迷糊糊的,大概以為自己流口水了,還舔了那麼兩下。碰觸到熟悉的唇,終於有點清醒,緊了緊手臂:“嗯,怎麼了?”
“未都,我睡不著。”
黎未都一秒就精神了。
黑瞳在迷離的月色下,有些煙水晶般的暗灰霧靄。他一動不動盯著紀鍇,一時間竟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
迷惑、心疼、不解,夾雜著那麼一點點的欣慰。記得還沒有表白感情的那段日子,在朦朧的月下,從來都是由他來說這句話,騙紀鍇可憐他,任由他撒嬌。
心臟顫動著,輕輕“嗯”了一聲,起身,整個兒覆下去,吻他的唇。
“……乖,我來幫你睡。”
……
細碎的親吻,滾燙而溫柔地落在耳邊,紀鍇像是喝醉了一樣茫茫然的,只記得那一晚黎未都異乎尋常的溫柔。
而他,則像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寶一樣,得到了最精心的呵護。明月夜的窗外,看到了安安靜靜的燦爛煙火,直到很久以後,他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現實。
宣洩了、累了、睡著了。睡得很沉,一覺到天亮。
……
第二天一早,黎總繼續他買菜燒飯的日常,整個家的氛圍和之前看起來並無二致。
但黎未都知道,不一樣了。
至少從心態上來講,和昨天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了。
在一起快一年。
過去的日子裡,家裡的食物鏈一直是這樣排列的——肉食系熊寶寶在頂端,雜食系果毛毛穩居中央,食草系小木偶位居最底層。
黎未都十分滿意待在最底層。
被吃得死死的、躺屍的感覺也良好。反正每天伺候兩位主子,打掃房間弄弄飯,然後被摸頭誇獎心花怒放、看到做的飯被吃精光歡欣鼓舞,他的人生意義這樣就夠了。
可是,這兩天卻儼然有種農奴翻身把歌唱、晉升成為一家之主的趨勢。
在熊寶寶情緒低落之際,果斷挺身而出,搖身變成了除去包吃住包下半身幸福還包哄開心,事無巨細全部一手包辦的全能超人。
其實黎未都以前,從來都不相信所謂“苦難都是命運的饋贈”或者“殺不死我們的能讓我們更強大”這一類的道理。
在他眼裡,痛苦就是痛苦,糟心就是糟心。
誰也不想遭受痛苦,然後被迫成長。
畢竟,就是因為曾經那些一件件殘酷的事情,才把他最終折磨成了一個很多人眼裡的“神經病”。後遺症至今限制思想和行為,殘留著難以根治的敏感地帶。
比如說,即使有那麼棒的熊寶寶,給了他滿到溢出來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