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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在這裡。」

  「………………」

  謝溯便沉默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些什麼,或許是還抱著什麼縹緲虛無的希望,所以才會不願意對青年說出來自己這段時間的監視與安排。

  但是這樣的沉默只是持續了小片刻,便被他自己打破了。

  現在還能再隱瞞什麼呢?

  他想,再隱瞞,也沒什麼意義了。

  於是他開始一點點地解釋,也不算是解釋,只是疲憊且毫不保留地把自己這段時間的安排都細細地說了,然後他像是詞窮了,木木僵僵地說:「………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

  除了這一句,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了,男人已經疲憊至極,他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斷的邊緣,整個人都顯得呆滯且僵硬。

  他又做錯了。

  謝溯疲憊萬分,也絕望萬分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青年已經遍體鱗傷,他的攻略對象也已經精疲力盡,殷染鈺沒有再做什麼刺激謝溯的舉動,他只是動了動手臂,試圖坐起來。

  ——謝溯馬上發現了他的小動作,謹慎又怯懦地伸出手,把他攙扶了起來。

  他害怕青年會因為自己的觸碰,露出厭惡的神色,所幸青年的臉色一如既往,他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幾乎沒有半點波瀾。

  「我餓了。」

  他說。

  於是謝溯連忙挑挑撿撿,先試了試買來的老湯還熱著沒有,發現湯水還是溫熱的,便先把湯取了出來,說:「先喝一點熱的,我買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提來的一大堆東西,確定了裡面有,才開口道:「買了粥,你喝完湯再喝粥,你現在應該不能吃油膩葷腥,先養一養。」

  青年便平靜地應了一聲。

  他另一隻手還在輸血,舉止做事都很不方便,於是謝溯便和以前一樣,拿著碗,慢慢地餵他喝。

  明明已經隔了很長時間,但是他的舉止卻並沒有生疏的意思,殷染鈺垂著眼睛,慢慢地吃了點東西,才又重新躺下去,說:「謝謝你。」

  他這一聲來得很突然,謝溯本來在收拾碗碟,這會兒聽到他說話,動作停頓了一下,卻完全沒有喜悅的意思。

  反而只覺得一股股讓人難挨的苦澀味道,從舌根處蔓延出來,他勉強笑了一聲,說:「………你是認真的?」

  青年便慢慢應了一聲。

  他說:「如果不是你,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不是被抱錯的。」

  ——而是被賣掉的。

  他在說話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了情緒,那雙一向顯得黑沉沉的眼睛,居然清澈得像是兩眼泉水。

  謝溯便不知道應該再怎麼說話了。

  他感覺這樣的現實荒誕得讓人發笑,於是也就真的笑了出來,男人一邊笑,一邊卻止不住地哽咽,他說:「為什麼要自殺呢?」

  他幾乎已經要泣不成聲了。

  謝溯疲憊至極,他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扭曲,他是想要笑的,但是眼淚卻也再止不住地流淌,青年倚靠在病床上,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平靜到冷漠。

  他這會兒的狀態實在是太奇異了,就像是一片縹緲的雲,你能看見他,卻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

  青年說:「我已經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像是在闡述某種真理,理所當然,顯得冷靜且理智。

  他是真的想死。

  而謝溯也知道這一點。

  他現在活著,就是為了死。

  他沒問自己為什麼被救回來了。

  是因為他哪怕被救回來這一次,之後也還能再嘗試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能救回來,可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他只要成功一次,之前的所有挽救便都顯得沒有意義了。

  每一個人的精神都是建設在某種事物上的,就像是在地基上造起的高樓,一旦地基塌陷,高樓便會隨之倒塌。

  嚴余的樓,建立在他的生母身上。

  他痛苦嗎?

  他是痛苦的。

  只是這樣的痛苦太深,太重,來得太頻繁,且無可反抗,他也就只能慢慢地,去習慣這樣的痛苦。

  他的痛苦來自於「家庭」,於是在嚴家宣布家裡的兒子被抱錯了之後,這樣的痛苦便在瞬間變成了虛無的泡沫,他去找了自己的生母,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於是少年開始在這份血緣關係上,笨拙地搭建起一座樓。

  他想。

  如果沒有抱錯,我現在應該很幸福。

  他想。

  如果沒有抱錯,我現在,應該就是阿凌那樣。

  他想。

  如果沒有抱錯………

  那這一切,他就都不必經歷了。

  這份血液關係包含了他所有的,貧瘠的,全部的對於美好事物的幻想和嚮往。

  但是在謝溯告訴他真相的時候,這份嚮往便全部泯滅了。

  一直以來的地基悄然崩塌,青年心理最深處的自我保護防線就此潰敗,他本來是在慢慢地變好的。

  如果再過幾年,等到他徹底恢復——變成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模樣的時候,他即便崩潰了,也是可以給自己找到新的心理支柱的。

  或許是演戲,也或許是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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