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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硯拼盡最後一口氣撐到現在,應該還是為了她的家人。而碧落,想來是為了和自己賭這最後一口氣吧。若是真的見了,她們哪裡還能再有生機?

  “走吧。”張蜻蜓淡淡吩咐著,心情卻莫名地低落。

  鉛灰色的雲層越壓越低,已經有細小的雪花不斷落下。若是不幸落在路上,車馬輾過,瞬間就融入污泥,渾濁一片。可總也有些幸運的,或是落在高山上凝結成冰,或是落在汪洋江河中融入清流,便保得一生清白,乾乾淨淨。

  可她們明明都有機會選的,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左右脫不過一個貪字,一點私心,就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張蜻蜓會為她們惋惜,卻無力挽救。

  回到府中的時候,恰好她打發人請來的夏仲和還沒走,在那裡替潘雲祺拔牙。幾乎整個潘府,都能聽得到他那殺豬般的鬼哭狼嚎。

  張蜻蜓本就心情不好,聽著這動靜更是皺眉,命人把門窗緊閉,只等夏仲和給潘雲祺治完了,再請過來見禮。

  小謝夫人真是快心疼死了,怎麼兒子叫得這麼悽慘?

  夏仲和也很無奈,雖說他把那麻沸湯的劑量減了一半,但起碼該起到一定的效果吧?想想之前在邊關,給那些將士們截手斷肢之時,還沒有半點止痛的湯藥,人家都沒叫成這樣。這位三公子,不是他說,也實在是太嬌慣了些。

  “請三公子暫且忍耐,現只剩下最後一顆牙了,把這個弄好了,往後就好了。”他特意提了句,“大公子之前給西戎人抓了,成日毒打鞭笞,可都沒吭過一聲呢!”

  小謝夫人聽得生氣,幹嘛拿潘雲龍跟她兒子比?欺夏仲和年輕,不免嗆了一句,“那是你親眼瞧見的麼?”

  夏仲和眉頭一皺,心想這位夫人怎麼說話如此無禮?怪不得張蜻蜓讓他如何行事,這樣的人,確實欠教訓。

  迎著小謝夫人雙眼,他坦然道:“因小可也曾流落蠻邦,故此大公子的英雄蓋世,確實是小可親見,並沒有半句虛言。”

  小謝夫人一下給堵了回去,只得教訓了潘雲祺一句,“你也爭點氣,忍一忍吧。”

  潘雲祺已經痛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涕淚橫流,沒有半點讀書人的斯文樣。葉菀瑤實在嫌棄,推說蘭心那新生的孩子哭鬧,早躲開了。

  夏仲和最後這一下子,手下加了點暗勁了,一顆牙撥出,也把潘雲祺痛得生生暈了過去。

  整個潘府的人都鬆了口氣,天下終於清靜了。

  夏仲和洗手告辭,小謝夫人連個謝字也不提,只顧著急急追問:“那我兒什麼時候能醒來?醒來要是再痛怎麼辦?能不能把你那麻沸湯多留幾服?”

  夏仲和暗自搖頭,卻還是耐心解答,“三公子最遲到明早便會醒來,醒來之後的頭幾天,是一定會痛的,這個可沒法子。麻沸湯藥材珍貴,宮中也是配製不易,況且久服極易成癮,對身體有莫大害處,小可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給三公子弄來。請夫人不必過於擔憂,只要捱上這幾日,便無事了。小可太醫院中還有召喚,不便久留,告辭。”

  小謝夫人無法,這才命人奉上謝銀,夏仲和也不推辭,接了便走。

  剛出院子,就見有兩位年輕女子從側面小徑上走來,其中一個面容姣好,清冷淡雅,另一個卻姿容平庸,珠光寶氣,瞧她們的裝扮,都似是府中小姐,夏仲和急忙低頭,快步出去了。

  潘雲霜有些好奇,問門口的丫頭,“這就是二嫂請來的太醫麼?”

  丫頭點頭。潘雲霜笑著跟潘雲霏道:“還以為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呢,居然這麼年輕,生得還挺俊秀的。”

  潘雲霏只覺微窘,“姐姐怎麼說起這樣話來?小心給人聽見,咱們還是先進去看看三哥吧。”

  不過心中卻也納罕,這麼年輕的太醫,倒當真少見,也不知二嫂把他請來,是不是個有本事的,萬一要是治不好,母親豈不又要大吵大鬧?

  可潘雲祺的傷口確實處理得很好,雖是昏昏沉沉中,但把夏仲和留下的湯藥服下後,燒也退了,腫也消了。後頭再請大夫來瞧,都說這個大夫很是高明。

  眼見潘雲祺一日好似一日,小謝夫人這才作罷。不過這回吃這麼大的虧,這口氣她卻咽不下去。

  第293章病起

  南康京城這一年的冬天,註定無法平靜。

  先是太子殿下薨了,爾後沒幾天下起的那場雪,卻是絮絮揚揚,接連下了三天三夜還沒個消停。

  起初有些閒情雅興的才子佳人還要贊幾句琉璃世界,發發詩興,可當大雪壓垮了屋頂,凍住了水井,冰封了火爐,滑倒了自己,京城上下就漸漸再沒人笑得出來了。

  大雪成災啊。

  皇上依然在罷朝,但關於雪情的摺子卻是一封不拉的全部送進了御書房,一個個關於救災的指令也從九五之尊這裡傳達了下去。

  太子的國喪要治,但老百姓受的雪災卻更不能不管。死了的人,哪怕是皇上自己,到底也比不上活著的人要緊。

  張蜻蜓放下筆,往微涼的手心裡呵了口氣,使勁搓了搓,望著窗外屋頂上厚厚的積雪,眼中分明有些擔憂之色。

  這麼冷的天,連在屋子裡烤著火,提筆寫幾個字也覺得冷,不知他在外頭好不好?從邊關回來得匆忙,肯定也沒帶什麼禦寒衣物,可有凍著了麼?那個傻子,見變天了,怎也不知回家一趟?好不叫人操心。

  雖說是原打算著暫不插手鋪子裡的事情,但一場大雪下來,什麼都改變了,夥計們忙得焦頭爛額,東家又怎麼坐得住?

  不過倒是不好再往鋪子裡跑,就在離東城鋪子不遠,呂氏父女開的憶江南酒樓里租了一個雅間,充作臨時的辦公之所,有什麼事,都讓人往這裡來報。

  “不好了,二奶奶。”立秋忽地驚慌失措地從外頭奔進,立即給周奶娘訓斥起來,“立秋,你怎麼這麼沒規矩,不是早跟你們說了嗎?現在在姑娘面前不許大呼小叫的,小心驚動了胎氣!”

  “不是的,周奶娘!”立秋急急辯解,“我不是故意的,是董掌柜的摔了,聽說連腿都斷了!”

  什麼?張蜻蜓頓時站起身來,變了顏色,“少泉人呢?送回去了?請大夫了麼?”

  這些立秋還不知道,她只是聽著收豬回來的夥計說了一聲,就急急忙忙過來了。

  周奶娘把張蜻蜓摁住,“你在這兒坐著,我去打聽打聽。小心路滑,又摔了你!”

  “不用了。”山嵐脫了斗篷,在門口拍了拍身上的積雪,這才進了屋,跟張蜻蜓點了點頭,算是見了禮,“少泉骨頭沒斷,只是崴了腳,剛已經找大夫看了,正在那兒治呢,怕你擔心,我先回來說一聲。你別擔心,還有綠枝姑娘在那裡照看著。”

  “好好的,怎麼就摔了呢?不是有騎馬麼?”張蜻蜓心疼得直皺眉,知道大伙兒怕把寒氣帶給她,從外頭進來的,都刻意跟她保持一定距離,便讓開火盆讓他走近,“你快過來烘烘,外面天冷吧?瞧你臉都凍青了。”

  山嵐苦笑著道:“騎了馬又怎地?我們在路上還瞧見整輛車都翻了的。天太冷了,地上全都結了冰,滑不溜溜的,極是難走。這接連下幾天雪,今兒好不容易放一點晴,路上不知多少車馬,擠來擠去,怎麼加小心,那馬兒還是失了蹄,少泉這才摔了跤,起初都以為是骨頭斷了,送到大夫那兒才知道萬幸。不過那腳脖子卻也腫得厲害,想來這幾日是出不了門了。他還記掛著鋪子裡的事,著急得不得了。”

  張蜻蜓急道:“這傻子,什麼事比人還要緊?夥計們都沒事吧?”

  “這倒還好。”山嵐面上忽有些難色,欲言又止。

  張蜻蜓想想,猜出些端倪了,“山大哥,這年關也快到了,你家中必也是忙的,本不該拖著你幫忙,可是你也知道,現在我不便出門,少泉現又摔了,要不這樣,再忙完這兩日,你就不必過來了,我先把該給你的利錢支給你。”

  見她如此通情達理,山嵐很是鬆了口氣,“錢不錢的倒不急,我又不等著用,等年後你們忙完再說吧。不過現在我家中確實是有些忙,這雪一大,囤糧過冬的百姓就特別多。而且,二少奶奶,你可知道,現在居然有人從我們這裡買了豬肉再加利錢往外頭賣?”

  啊?這個張蜻蜓還當真不知。山嵐搖頭嘆道:“天一冷,百姓都人心惶惶的,怕過後沒東西吃,家裡有些走不開的,就寧肯加些跑腿的錢,托人來咱們那些鋪子裡買了豬肉,回家或醃或熏,以備不時之需,我也是今兒去送豬肉才知道。現在是咱們扣著生豬不讓殺了,否則你賣多少都能賣完,可天氣這麼冷,咱們扣著豬也不好,掉膘倒是其次,就怕凍出病來,那可就一點賣不成了。所以方才少泉急著打發我回來,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把這些豬全殺了算了。實在沒豬肉賣的時候,只好收些牛羊來賣,或者關幾天門,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相信鄉親們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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