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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雖不是謝家的親生女兒,好歹也是堂侄女,可是頭些年還好,這幾年自潘雲豹惡名出來之後,謝家從未請她和她的兒女踏進家門半步,每回都只單請潘雲龍,連潘雲豹也不見。就算是自己親自上門去拜年,也不曾留她頓飯。弄得她也沒了心情,每年只打發人送些年節便是。可是今年謝家怎麼卻請了潘雲豹呢?

  到底是潘高氏嘴碎,說笑起來,“怎麼今年你外公家又讓雲豹去了?是想見見他新媳婦吧?”

  潘雲龍含笑回話,“想也是的,不過雲豹自成親之後,可用功多了,外公、舅舅心裡想必也是高興的。”

  呃?原來從前外公舅舅都不讓他上門?張蜻蜓再瞟向小豹子,卻見他的神色甚有幾分赧顏。

  潘茂廣眼中略含幾分笑意,瞅了大兒子一眼,“這是你在其中說了不少好話吧?”

  潘雲龍呵呵一笑,“做得好就是好,也用不著兒子來夸。不過雲豹,你這些天可得好好準備準備,興許到時外公和舅舅冷不丁地就要考你。你可得打起精神來,莫讓他們大年下的,還為你生氣!”

  潘高氏一聽這話就噗哧笑了,“罷罷罷,沒得去丟那個臉的,雲龍你這不是幫你弟弟,你是害你弟弟呢,瞧他那臉,現就綠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潘雲豹越發尷尬得臉紅脖子粗了。

  小謝夫人自覺心裡平衡了一些,溫言笑勸,“瞧這孩子怕的,跟上戰場似的,要是實在不敢,就回了算了。雲龍你替你弟弟在外公舅舅前美言幾句是對的,可怎麼也得想想,若是當真把你弟弟考倒了,豈不反讓人笑話?鬧得大過年的,也沒面子。”

  這女人,真是討厭,張蜻蜓心下暗道,我們就是丟了面子又怎地?你想丟,人家還不給你這個機會呢。

  “我去。”張蜻蜓還沒想好話來反駁,小豹子卻是自己站了出來,“外公、舅舅他們說我也為了我好,就是考倒了,也沒什麼。媳婦,你要是不怕跟著我一起去丟臉,我們就去,好麼?我外公,我舅舅,他們真的都是很有本事的人!”

  嗬,張蜻蜓有些刮目相看了,這小豹子可以呀,居然懂得那啥,跟著黑的變得更黑的道理了。

  她當著小謝夫人的面,尤為大氣地道:“這有什麼呀?被自個兒親外公親舅舅考倒了,也不丟人。難不成,你還想考倒他們不成?”

  這話說得大伙兒都笑了起來,也給潘雲豹解了圍。

  潘雲龍很是感謝這個弟妹的懂事,“還是弟妹說得對,自家親戚,雲豹你又是晚輩,有什麼面子抹不開的?放心去吧,還有哥呢!”

  一番說笑之後,各自回房了。

  今日單號,潘茂廣仍是歇在書房,和小謝夫人一道回了上房,在即將分別的時候,揮手讓人退下,說了句話,“雲祺那兒,你敦促著他快些把銀子退了。若是有什麼要補足的,讓他自個兒拿錢出來貼補。”

  小謝夫人心中一驚,潘茂廣怎麼這麼著急地催促此事?這不像他的作風啊,以素日對他的了解,他若是兩次提到同一件事情,那證明這件事他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可就算是潘雲祺錯了,也不過是收了份厚禮而已,他至於這麼緊張麼?小謝夫人不能理解,潘茂廣也不會跟她把話說透,他其實,壓根就不信潘雲祺那通鬼話。

  雖然編得很像那麼回事,但裡頭破綻實在太多了。就算是黃侍郎家的公子想賄賂,為什麼不送些禮物直接給他本人?就是送給潘雲龍也比給你強啊,畢竟你潘雲祺又不在軍里,幹嘛這麼討好你?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人家拿了現銀來賄賂的,潘雲祺能這麼流利地表述清楚人家的心思,就證明他是知道人家的意思,才把錢收下的。可真要是如此,他怎麼敢拿這錢去給自己的母親和妻子添置東西,而不是交公?

  這就大大地說不過去了。

  以潘雲祺的小聰明勁,應該不難想到這些,就算是私心作祟,也該藏著掖著,斷不會眾目睽睽之下拿出來招搖,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潘茂廣雖然心裡明白,但面上卻不願意說出來。大過年的,他也想給妻子兒子留些面子,姑念初犯,所以只是點到即止,只要他們改了,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見小謝夫人依舊糊塗著,想來此事她也並不知根底。但這些話若是點破,那就讓小謝夫人太難堪了。她可是一心以自己的兒子為榮,若是真的問出什麼太過不堪的事情,潘茂廣也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這麼多年的老夫老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適時該懷柔的時候,潘茂廣也不總是鐵面無情的。

  所以最後,只是瞧著她的衣裳,提醒了一句,“這顏色,僭越了。”

  小謝夫人腦子裡頓時嗡地一下,炸了。

  她不是不知道,今兒自己這身正紅色的新衣,確實是僭越了。南方人講規矩,只有元配嫡妻才可以穿正紅色。繼室填房雖然也是妻,可以在服飾上帶少量正紅,卻不能明目張胆地穿這麼樣全身的正紅。這是小謝夫人一生的遺憾,她也非常小心地避開這個雷,不讓自己犯這種低級錯誤。

  可是哪一個女子不想一輩子能抬頭挺胸穿一次大紅呢?小謝夫人壓抑得再好,可是心裡卻是禁不住這種嚮往和渴望的。

  知母莫若子,潘雲祺又怎會不知道母親的心意?於是小謝夫人今兒在看到兒子特意帶回來的兩件幾乎一模一樣的正紅色新衣時,還是忍不住這樣的誘惑,穿上了。

  她以為這樣的衣裳,還繡了那麼多的花,是可以掩蓋住那原來的色彩,就不算太僭越了。即使有,大家也應該帶過。可是潘茂廣還是無情地指了出來,再一次提醒她,你只是繼室,跟元配是無法相比的。

  小謝夫人心中那個恨哪,生生地把蓄得長長的指甲都給擰斷了。那個女人,那個死了快二十年的女人,她留在潘茂廣心中的印記至今不滅。

  這就是結髮夫妻的恩義麼?小謝夫人的唇邊露出一抹似苦還澀的笑意,但那眼神卻越發猙獰而瘋狂了,她不信,她不信自己的命運就是這樣。

  相公是靠不住的,可她還有兒子,她的兒子會為她掙來鳳冠霞帔,到時,她要讓全天下的人看看,她,也是能穿正紅色的,就是你潘茂廣,也無話可說。

  雖然是過小年,但嚴格要求的潘雲龍還是不肯給弟弟放假,依舊把他叫到書房,繼續今天的學業。

  “弟妹,你可不要怪我,大過年的也不讓你們小夫妻團聚,只是這學習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年後雲豹就要入伍了,不嚴格要求些,我怕他到時更吃不住辛苦。”

  做弟妹的非常大方,立即把相公拱手相讓,“大哥你跟我還客氣什麼?我雖不像你們這麼有學問,但拳不離手,曲不離口這老話還是聽說過的,讓相公跟你去吧,好好學啊!”

  她還捶了小豹子一拳,以示鼓勵。

  潘雲龍把弟弟帶回來,一是確為了學習,二是有話要問。

  吳德敲竹槓的事情他還記在心裡,等著進了屋,才向潘雲豹問了個究竟。這事沒有避著盧月荷,潘雲豹也知道,這位大嫂雖然面上淡淡的,但卻是極聰明也能拿主意的人。

  盧月荷沉吟片刻,給了個意見,“先不說別的,我怎麼覺得這事裡就透著股子蹊蹺?弟妹的生意並不大,又在外城才開張,若是無人特意去提起什麼,他怎麼就這麼巧,偏想起弟妹來了呢?”

  潘雲龍也想到了這一點,已經思索了半天,“莫非是弟妹他們不經意間得罪了什麼人?就像少泉接的幾樁長期生意,會不會影響了別人的利益?”

  “也有這種可能。”盧月荷點頭贊同,“這君子易處,小人難防。雖說弟妹的生意不怎麼起眼,但萬一要是得罪了什么小人,暗中使壞,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我卻有一點怎麼也想不通。”

  潘雲龍也是如此,“咱們家雖算不上財雄勢大,但現如今卻是正好站在風口浪尖上,滿朝文武都要高看一眼。那吳德雖然混帳,卻不是個蠢人。我雖與他交往不多,卻還是聽說過他的一些行事。不管是開口討要銀錢,還是乾的那些齷齪事,都還是知道一點分寸,決不會貿然去動一些不該動的人。”

  盧月荷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他怎麼現在頂著這個風口,偏要跟咱們過不去呢?若這鋪子光是武烈侯府的,他動了也就罷了。可現在明知咱們家也在後頭,怎麼還敢出來鬧事?就算是咱們不能在明面上動他,可他為何要平白無故的得罪公公?就算是順順噹噹地讓新皇繼了位,他也繼續做他的皇親國戚。只這三五年間,只怕人人都得高看公公一眼。萬一咱們懷恨在心,哪天抓著把柄,要給他點小鞋穿,也不是太大的難事。他幹嘛要為了這些小利,就給自己留下這樣一個禍根?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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