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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徹沉默。

  “可我若是真的呢。”阮寶玉的聲音終於高了起來,雙手死死按住太陽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阻止頭顱裂開:“記憶可以抹去,就算是一整個天下也可以謀算,可是一個人的心,怎麼能夠計算!怎麼能夠!!”

  “能。”蕭徹跟了一句,掏出帕子去給他止鼻血:“也許你還沒有記起,來京城之前,你就曾經說過,憑你的性子,抹乾淨記憶來到京城,十有八九會真的愛上侯爺。”

  阮寶玉無話了,不知道為什麼,心底里莫名地開始升騰起一種恐懼,一種極致不詳的預感。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侯爺,所謂真心的真字,不止是說來聽聽的!”他直起身,看準了門洞想奪門而出,然而兩腿發軟,才走了幾步,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方才你連喝了幾杯的茶水裡面,我下了藥,不多,不會對你身體有什麼影響,只不過讓你兩腿發軟走不出這間屋而已。”蕭徹上來想扶他起身。

  “走不出去又如何?”阮寶玉沒有領他的情,只將手撐著地:“一向風雅的蕭少保不會要對我用刑吧?”

  “不會。”蕭徹在他跟前停住,也彎下腰身和他平齊:“今時今日這種局面,當日你早已預見,也早有對策。”

  “什麼對策?”阮寶玉輕聲,依稀仿佛想起了些什麼,那種不詳的預感開始升騰,燒到他幾乎戰慄。

  “訶梨帝母教,只需極小的蠱蟲入腦,便可以蠱惑做母親的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而藍庭的使蠱手段,卻還遠在那些護法之上。”蕭徹不緊不慢回答。

  阮寶玉聞言反應卻是極大,居然生出力氣“騰”一聲立直,聲音嘶啞:“你的意思是我自願給自己落了蠱蟲,如果計劃有變,我動了真心,那麼就利用蠱蟲催眠,來強迫自己背叛侯爺?!”

  “沒有錯,你還說過,如果迫不得已,還可以抹去這段你和侯爺的記憶。”

  “自己的心意,就這麼隨意扭曲抹去,我不覺得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對待自己,除非他瘋了!”

  “你沒有瘋,關於這些變數的應對之策,你都親手寫在冊子裡,不相信你可以比對筆跡。”蕭徹上來,頭低垂,到底還是有愧:“而你之所以對自己這麼狠絕,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你腦子裡本來就長了東西,而且在越長越大,至多就只剩三五年的性命。”

  “照你的原話,如果你真的動了真情,那麼這段感情,就算是給我這條帝王之路上最後的獻祭。”

  沉默片刻之後他又道,終於下定決心,伸出兩指,朝藍庭示意。

  “無論如何,終歸到底,還是我欠你。”

  在藍庭燃起的血煙之中阮寶玉漸漸昏沉,最後聽見的,是蕭徹這句極低極低的歉意。

  “太后的遺詔在哪裡?”

  成功催眠之後,藍庭向阮寶玉發問的第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沒有遭到太多反抗,阮寶玉低垂著頭,很快就答道:“在我住處,雞窩上頭。”

  在個臭氣熏天的雞窩上頭藏這麼要緊的東西,他老人家果然是想得出做得到。

  “錦衣侯是不是真的是個太監?”

  這個問題卻許久沒有回答。

  阮寶玉意識殘存,甚至能抬頭,和藍庭對視。

  “錦衣侯是不是真的是個太監?”

  藍庭又問,咬開小指,在他眼前又騰空畫了一朵血番蓮。

  阮寶玉依舊不肯低頭,雙眼無有焦距,可心底的那一點點清明還在廝殺。

  鼻血開始下墜,一滴滴匯聚,洇成一朵血色的大花。

  “錦衣侯是不是真的是個太監?”

  血氣伴著這第三問開始蒸騰,阮寶玉心底那一點光亮開始被澆滅了去。

  “是……”

  這聲回答拖著不甘的尾音。

  連藍庭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問他,有什麼法子可以證明,在不傷體面的前提下,讓天下人知道錦衣侯是個太監。”一旁蕭徹吸氣,終於跟了這麼一句。

  藍庭於是說話。

  “有什麼法子可以證明,不傷體面讓天下人知道錦衣侯是個太監?”

  這一句連問了七次,次次都沒有回答。

  阮寶玉頭臉半垂,僵持得久了,連兩耳都開始滲出血來。

  “他這麼反抗,蠱蟲在腦內翻騰,會死的,真的會死!!”藍庭抬頭瞧向蕭徹。

  “再問一次!”蕭徹咬牙。

  “有什麼法子可以證明,不傷體面讓天下人知道錦衣侯是個太監?”

  第八次,依舊沒有回答,阮寶玉半睜著眼,眼底漸漸現出紅痕,滲出兩道殷紅的血淚。

  “有什麼法子可以證明,不傷體面讓天下人知道錦衣侯是個太監?”

  第九次,蕭徹清楚看見阮寶玉眼底泛出一道死光。

  “算了,放棄!”

  “有法子……”

  這兩句幾乎同時,在蕭徹放棄的那刻阮寶玉終於被征服,幾不可聞地說了這三字。

  “我有法子,我有一本畫冊……”

  而後他道,輕聲慢語,魂靈於那一刻離開身體,墜落無底深淵。

  凌晨,天還沒亮,帛錦在夢中驚了一下,一頭冷汗地醒來。

  阮寶玉已經失蹤十四天了,像顆飯粒子一樣沾著自己連去茅廁都要打報告的人,居然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十四天。

  這絕對不是好兆頭。

  帛錦想了想,還是起床披好衣服,到馬房傳人備馬。

  一旁管家已經聞訊趕來,見狀一把就捉住了馬韁:“侯爺你不能再去了,阮公子的消息有這麼多下人去打探,侯爺您也該多歇歇,想些大事,這些天您統共也沒睡幾個時辰,我可看得出,您的背傷犯了,絕對不能勞累的!”

  帛錦也不說話,只抿著唇,過去拍了拍馬頭,準備牽馬出門。

  方才那個可怖的夢他不敢再想,現在的他是一刻都不能再等,心已經離弦,又哪裡還能躺得住。

  “侯爺……”管家死忠,還拉著馬韁不放。

  正在僵持的時候有小廝急奔而來,身後跟著的是一頭熱汗的裴翎。

  “怎麼,是有了他的消息麼?”

  帛錦滿懷熱望上前。

  “殿下……”裴翎的臉色有些反常,手裡捏著一樣東西,整隻右臂都在不由自主微顫:“我昨晚在屬下那裡收了一本……一本……圖冊。”

  “什麼圖冊,害你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是一本……一本……春宮圖。”

  “將士嘛,都是些血氣方剛的,藏些個春宮圖也沒什麼,你何至於這樣。”

  “是的,起先我也沒在意,撇了眼就放下了,可睡到半夜,想起他們看這圖的表情實在詭異,於是起來翻了翻,這一翻……”

  “怎麼了?”

  “侯爺還是自己看吧。”裴翎將東西遞了過來,果然是本畫冊,不過現在已經被他手汗濡濕,皺成了亂糟糟一團。

  帛錦擰了擰眉頭,將東西接過,勉強看清了封皮上那字,立時便凝成了石像。

  ——《無根攻略》

  封皮上這四個字好似生風而起,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利劍,頃刻間便從他心房透穿而過。

  同一時刻,戰火初平的京城開始流傳一本春宮圖。

  一本手繪的男男春宮圖,每頁配詩,蓋有前朝某位四品大員的私印,圖冊起名,叫做《無根攻略》。

  圖冊印量有限,所以要價甚高,需得一兩銀子才能買到一本。

  看圖冊的人如果細心,就會發現這本原本就離奇的春宮圖還另有玄機,如果逆著光,圖上那人眼眸便會轉成深紫。

  而在這期間,阮寶玉一直失蹤,臥床昏迷。

  第十五日清早,在藍庭的悉心調養下,他終於在一處隱秘的小院醒來。

  這一次昏迷非同尋常,似乎耗光了他心力,醒來後他便一聲不吭,傻呆呆地躺了兩個時辰,安靜地回憶起了自己是誰,也記起了十數日前那啼笑皆非的一幕。

  藍庭撫額慶幸,“你可算醒了,可惜蕭大人今日有事還沒來,不然他肯定高興死。”

  阮寶玉依舊不說話,眼珠發定,從東轉到西,又從西轉到東,這才喑著嗓子,道:“大理寺下毒殺死那個巫師的內應,就是你,對不對?”

  藍庭低了頭,過片刻答了聲“是”。

  “當日我母子被教眾追殺,是蕭大人助我,領人將全教幾乎剿滅,我母子……欠他一個莫大人情。”她道,到此時此刻也無需遮瞞。

  “所以你將阮儂放在我這邊,自己到大理寺做事,為的就是裡應外合監視我?”

  “不全是……”藍庭有些期艾:“我將阮儂放在大人身邊,其實也是因為教內護法依舊失蹤,他跟在我身邊實在不安全的緣故。”

  “不是為了監視我?也不是為了催眠我引導我完成任務?”

  藍庭頭垂得更低,“我讓阮儂在你睡前給你喝安神湯,騙他說為了治你頭疼,然後入夜催眠你,問你些要緊的問題,也是有的……但次數不多,因為蕭少保交代過,催眠對你傷害極大,並不許我多用。”

  就在這時阮儂已經迴轉,嘴裡依舊叼著根破糙,見阮寶玉醒來非常高興,蹦到床上來,拿糙不停撩他鼻子。

  不管如何,這個壞小子都是無辜,對他的情義卻是不假。

  阮寶玉笑笑,坐起身,問:“睡了這些天,爹的氣色好不好?”

  “好個球!跟團干透了的狗糞似的,白里透灰。”

  “你就不能比個好的,最起碼說我像那秋日裡的白海棠。”阮寶玉怒,彈他腦袋:“趕緊的,給你爹我去找身好看的衣服來,要最貴最好的。”

  “你穿好看衣裳幹啥?”

  “自然是去見好看的人!”

  阮儂嗤之以鼻,罵罵咧咧去找了衣服來。

  阮寶玉將那件月色的衣裳穿上,臉色稍微好了些,改白里透青,像團沒有完全乾透的狗屎。

  “爹要出門,你小子下午不許亂逛,等著我。”阮寶玉彎腰,捏捏阮儂臉頰。

  藍庭聞言立刻急了:“你這樣子要去哪裡?蕭少保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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