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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寄娘提著青燈與雷剎站在徐知命府邸之前, 明月帶著一圈微紅的光暈, 清冷的月光中,草木石牆皆看得分明。

  雷剎曾在徐府住過幾月, 那時他陷在獄中為徐知命所救,遍體鱗所又無去處,徐知命親接他入府, 又遣人精心照料, 入不良司後又常在徐府往來,對徐府的一梁一柱皆不陌生。

  可今晚明月夜下的徐府似更改了模樣,明明是舊門舊牆, 不知怎的,卻生生感到彆扭,似乎哪處被人移去,哪處又加了磚牆。雷剎細看, 除卻門前不曾點燈,門房無人值守,台階仍是那幾級台階, 院牆也仍是那院牆,並無更改之處。

  風寄娘將手中的青燈往半空一拋, 那盞青燈滴溜溜轉了幾圈,越轉越小越轉越小, 化作一盞慘慘澹淡的不過巴掌大的小燈浮在樹梢,稍後,又輕飄飄地飛過來懸在雷剎的肩頭。

  “這盞為郎君引路。”風寄娘難得長眉緊蹙, 道,“這徐府很是古怪,不是善地,你我小心為妙。”

  雷剎扭頭看了眼青燈一眼,道:“你自己帶在身邊護身。”

  風寄娘搖頭笑道:“它於我無用,你生來通曉陰陽,但於這些神神道道終究似懂非懂,青燈能破迷障。另有話要囑咐郎君,郎君切記:還是那些舊話,鬼怪無形之物,並不能傷人血肉,卻能寄於人心,盅惑神魂,引人自殘。眼見非實,郎君無決斷時,記得守好本心。”

  雷剎點頭,想了想又道:“你不如在家中等侯消息……”

  “他們豈能傷我。”風寄娘打斷他的話,又笑,“郎君只管放心。”

  雷剎沒有生就風花雪月的腸肚,雖然擔憂,卻不再勸,最差也不過生死相隨,道:“九王手下能人異士既懂借魂續命,自是擅鬼怪神通,不可大意。”

  風寄娘承他心意,柔順地點頭。

  雷剎總感徐府哪處不對,並不冒然進入,而是繞了徐府一圈,只是無論怎麼細看,都沒有找到一絲蹊蹺自處,一時反思是不是自己過于謹慎小心,這才疑神疑鬼,他一心二用,險些被一根露出地面和樹根絆倒,一個激靈下,忽得醒悟過來,匆匆到風寄娘身邊,攬過她的腰,將她帶到對面老樹上,道:“你再看這徐府有何異處?”

  風寄娘舉目遠看,也是一心:“徐府左右顛倒,左為陽,右為陰,陽為升,陰為降,這個徐府現在不屬陰不屬陽,乃無序之屬,我們不知何時已經著了道。”

  雷剎持刀在手,以血餵刃,道:“既如此,不能暗探,只能明闖。”

  風寄娘一點頭。

  二人步上台階,到了徐府外門前,卻是烏門虛掩,留了一道不及寸寬的縫隙,伸手一推,大門吱嗄嗄幾聲,順勢而開。徐府五進大宅,過外門便是閽室,是門外值守之處,按理閽室通常設在左手側,徐府現在左右顛倒,閽室便在右手邊。閽室後面,一溜牛馬棚與粗役的屋舍,夜風送來乾草的草腥味,卻無畜牲糞便的臭味,許是徐府下人勤快,打掃得乾淨。

  風寄娘再看,這些馬棚牛棚里,一匹馬一頭牛也無,馬槽內還倒著麩糠,似是馬夫新添。雷剎和她再走了幾步,粗役屋舍亦是萬賴俱靜,沒有一絲聲響,推開一間房門,月光透進窗欞,通鋪疊著鋪蓋,矮几上油燈一閃,微弱如豆的藍火漂浮在燈芯上,幽靜地發出微光。

  雷剎看這油燈古怪,上前吹了一口氣,那藍火卻是文絲不動,倒似兩不相交一般,也不知是他的這口氣不屬這裡,還是這點火非是人間之物。

  風寄娘過來,她腮邊落下一縷髮絲,婉婉約約,襯得她膚白有如青瓷,雷剎心神一盪趕緊別開眼,又驚覺不對,重又掉轉回目光。風寄娘白晳如玉的肌膚確實帶著一股死一般的微青,她整個人如同一件瓷像,冰冷,生硬,無有生氣。

  風寄娘察覺他的異樣,摸了摸自己的臉,伸出手掐滅油燈上那團藍火,微光一熄,她的臉色更添一層慘澹,她看了眼雷剎,釋然一笑,道:“郎君不必驚訝,這才是我原有的面貌,人間能存千萬世的只有死物。”

  雷剎忽得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

  風寄娘輕輕眨了下眼,放心,放什麼心,她一時沒懂,又不願細問,三字像山林間從石澗上輕輕流過的溪水,清涼微甜。

  “這裡似沒有活人。”雷剎與風寄娘離開粗役鋪舍,這裡的徐府也不是白日的徐府。

  “也不知九王他們布下了什麼天羅地網。”風寄娘道,一片死寂中,腳步聲聲聲刺耳。

  徐府紅漆正門同樣虛掩,雷剎仰頭,這門樓出奇地高,直插入天,決非徐府該有的排場規格。

  朱門,血月,無風,無聲。

  雷剎與風寄娘都暗暗警惕,由遠而近,似有什麼人拄著一根拐杖,拖著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將過來,走了幾步,又伴著微微地喘氣聲與哀聲。

  雷剎想著既是敵動,那我便不動,冒然上前不如以逸待勞,他也非急性衝動的人,乾脆在門前靜靜地等著徐府中人前來“迎客”。

  來人不緊不慢,腳步聲終於靠近了正門,一隻枯瘦的手慢慢地拉開一扇大門,來人背駝腿彎,鶴髮蒼顏,一手柱著拐杖一手提著一燈盞。

  “不良司十二衛李辰拜見雷副帥。”老者衝著雷剎揖一禮,復又抬頭,“副帥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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