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高堅猜到我的想法,笑了笑道:“現在這個公司的運營確實很穩定,我每年只要等著分紅就可以了。但是我敢保證,過十年、二十年,如果這個公司還在的話,它還是現在這個局面。老陳行事保守,有野心卻不敢承擔風險,他滿意這樣的局面,我高堅不滿意。”

  我在他眼中看到一抹亮色閃過,這樣的亮色我也曾在錢律眼中看到過,是那種世界在我腳下的自信。

  “所以今天的分道揚鑣是早晚的事。”高堅說,“錢律的野心不比我小,而他遠比老陳有能力,我想我們合作,會達到我們的目標。”高堅對此似乎很自信。

  我坐著不動,對他的豪情壯志並沒有多大的興趣。當他說到錢律的野心不比他小時,我不自覺地有種排斥感,又讓我再次感覺到我和錢律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們有指點江山的魄力,而我卻只知道回家在網上鬥地主。

  我難免灰心,垂頭喪氣地對高堅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幫不了你。”

  高堅笑道:“豪情壯志總要找人說說,但主要是提醒你,我一走,你的位置肯定不保,我和錢律那邊正好缺人手,你要不要過去?”

  他這麼一提醒,我才回過神。不錯,高堅一走,我後台全失,那個老陳容不下我的,我很快就會成為無業人員,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我不過去了,你們找別人吧。”我當然不會與錢律一起工作,不然事情只會更扯不清,“我等著被開除,拿了補償金後再找一份。”

  “果然小市民啊!”高堅看看我,道,“隨你,但是隨時歡迎你加入,我想錢律會更歡迎。”

  回答高堅時似乎很輕鬆,但其實多少有點垂頭喪氣,又要失業了,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

  我到醫院等方非下班,買了份人才招聘報坐在公共汽車上看。厚厚的一份報紙,GG培訓占了大量的版面,有用的沒幾條,我不由又是一陣氣餒。下車後隨手將報紙扔進垃圾箱,直接往方非的醫院走去。

  方非所在的醫院算是上海數一數二的大醫院,我看了眼即使已經是晚上也人來人往是門口,走了進去。結果方非的辦公室沒人,我猜應該是在住院部,正想發消息問他在住院部哪裡時,看到和他一個辦公室的同事進來,便隨口問方非的去向。

  “方非今天出了點事,”這是個比方非年紀大一點的中年醫生,坐下來道,“動手術時割破了手,現在應該在休息室吧。”說完不知為何嘆了口氣。

  我不太明白他嘆氣的原因,聽到方非受傷,心裡一急,也沒多問什麼,直接往休息室的方向去。

  方非並不在休息室,我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他,卻看到休息室旁邊,專門負責包紮和拆線的醫務室里,方非正坐在裡面。幫我治過牙的吳亮也在,室內就他們兩人,方非右手的食指上纏了紗布,低著頭,很落寞的樣子。

  他們並沒注意到我,而我正想進去時,卻聽到吳亮拍著方非的肩道,“這幾天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就知道會出事,我看林教授挺失望的。方非,你到底在想什麼?你這樣剛轉正的醫生,能讓你動刀也算不錯的機會,現在搞砸了不是?情字害人啊!”後面的感嘆又是東北話,聽起來有些可笑,我卻笑不出來。

  我多少能從吳亮的話中猜到一些。一般來說,實習和新轉正的醫生在動手術時是不讓動刀的,最多打個下手。那個林教授我聽方非說過,是他們這一組的教授,平時很看重他。是不是今天方非有了動刀的機會,只是不小心割破了手?這樣的話,對一個新醫生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也會讓所在手術團隊的教授對他的能力重新評估。怪不得方非這麼落寞,可情字害人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說我?我讓方非分心了?

  我本來要進去了,此時卻站在門口發愣,然後又聽到吳亮說:“我看啊,你和她不太合適,畢竟相差了五年,而且女人總是想得多些,她這樣不給你一個準信又不肯放手,早晚會將你逼瘋的。”

  “你不要這樣說她,”方非頭抬了抬,“這是我自己選的,跟她沒關係。”

  “嘖嘖,還護著啊?”吳亮本來是站著的,此時坐了下來,看了方非一會兒,似乎有些話要講,但卻不知道怎麼說,半天才道,“人有時候會死心眼,最初的時候看到一樣東西讓你非常喜歡,之後的若干年,因為總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變得更加珍貴,但哪天真的得到,才發現你在這若干年中錯過了很多遠比那樣東西好的人或事,而後悔莫及。方非,在我看來你就是這樣。小芹不好嗎?學校和現在醫院裡追過你的人不好嗎?你為什麼都蒙住眼不去看?”

  我原以為吳亮應該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但此時的話卻無比感性,說服力極強,就算是當事人的我,也找不出話反駁。我微微地發怔,是啊,她們不好嗎?是方非的固執讓他抓緊我不放,還是因為他真的愛我?我不由得看向方非。

  方非很久都不說話,盯著自己受傷的手指,似乎在想吳亮的話,又似乎只是看著手指而已,好久他才說了一句:“也許吧,也許只是我的執念而已。”是嘆息著說出來的,滿是無奈,就這麼拂過我的心,在我以為不會有什麼感覺時,卻發現自己的心因他的話一陣抽緊,人靠在牆上,忽然沒了力氣。

  吳亮說的那些話我從未想過,就像方非有一天說喜歡我時一樣的意外。在他說喜歡我之前,我以為他對我好、百依百順是天經地義的,卻沒有發現是因為喜歡。而當我差點以為喜歡我也是應該的時,現在卻聽到有人說,很可能是因為得不到而生出的執念。

  不是這樣的吧?方非是真的對我好,真的喜歡我,沒有原因的吧?我拼命地對自己說。感覺就好像一直對我好的父親,有一天忽然對我說我不是他親生的,對我好、把我養大只是因為自己有責任。不是這樣的。但是方非說的是“也許吧”,也許就是很可能。

  “如果我是你,就和她分開一段時間,大家都冷靜一下,你正好可以調整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今天幸虧割到的是你自己,如果割到手術中的病人呢?這樣的代價就太大了。”吳亮又道。

  方非不說話,眼神有些茫然,手術的失落和此時吳亮的話讓他臉色蒼白。我忽然之間很怕他點頭,不敢再聽下去,竟然想逃跑一樣轉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熱風一吹,身上濕膩起來,我看到前面的花壇,一屁股坐了下去。好一會兒,似乎清醒了些,卻是忍不住自嘲起來:為什麼要逃呢,楊娟娟,有種你衝進去讓那個姓吳的不要挑撥離間,大聲說你是愛著方非的,你別想分開我們。但是,說到底你說不出這樣的話,即使說出來也是沒有底氣的吧?吳亮也許根本沒有說錯,是你無法接受而已,是你無法真心接受方非的同時,又自私地想占著他,因為他對你好,好到讓你幾乎想占為己有,甚至包括他的心也要全心為你,而不是因為其他原。

  我被自己此時的心態嚇了一跳,什麼時候我對方非有這麼強的占有欲?不是一直將他看作弟弟嗎?那個叫小芹的女孩兒追他時,我也樂見其成,那現在這種自私的占有欲是什麼?

  我坐在花壇上,有些茫然地看著住院大樓裏白色的燈光,然後手機響了,是方非。

  “我同事說你來過,現在在哪裡?”方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少了平常的笑意,帶了點失落。我只覺得心疼,他這個樣子,照吳亮的話說,應該全是我害的吧。

  “我在樓下的花壇,你在哪裡,我過去。”我對著話筒道,儘量不將心裡的情緒帶出來。

  “你在醫院門口等我吧,我下班了,我們一起回家。”他說。

  不知怎的,他說“我們一起回家”時,我心裡不大不小地震動了一下,我撫著胸口,輕聲道:“好。”

  方非一會兒就出來了,受傷的手被長長的袖子蓋著,若無其事地對我笑。我卻一上去就抓住他受傷的手,將他被紗布包著的手指捂在臉上,“疼不疼?”

  他怔了怔,搖頭,笑著道:“不疼。”

  兩人坐車回家,無言地依偎著。好幾次我想問方非,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太累?是不是很困擾?但幾次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好沉默不言。

  半途時,方非忽然伸手過來擁緊我,手靠在我肩上。我回頭吻他的額頭,他笑著問我:“你在想什麼?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看著他,張了張嘴,臉貼在他柔軟的發間,“非非……”

  手機卻響了起來,我拿起來看,是錢律。方非離我很近,應該也看到了我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我看看他,他坐直了身體,道:“接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