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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想了一下,“好吧,不過是‘看’,但是他不可以看到我們。”

  少年想了想,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心裡卻想著,見到了,可就由不得她了。

  “我們不是應該去哪個妃子的寢宮,小皇帝不是應該宿在哪個妃子的寢宮嗎?”他覺得走的路有些奇怪。

  李雪來搖搖頭,“不是的,皇……上很少留宿後宮,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上書房裡……”其實李雪來也奇怪,皇兄雖然有那麼多的妃子,有幾個也是極盡寵愛的,可是卻整夜整夜的留宿上書房。

  “哼!誰叫娶那麼多老婆,麻煩了吧。”少年輕哼,“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都娶不上老婆呢!”

  李雪來笑,“那麼道長哥哥是因為娶不到老婆才出家的嗎?”

  “……”

  已經過了子時,寂寥的宮院中一個人也沒有,踩著鬆軟的雪“沙沙”作響,好似許多小東西啃噬的聲音,夜雖然這樣安靜,雪來的耳邊環繞著吱吱喳喳的吵雜聲,吵嚷著叫著,“雪來雪來,他是誰?”“這個小道士好俊吶,是你的朋友嗎?”“雪來雪來,他是不是威脅你,欺負你,不要緊,我們會幫你的。”……“雪來……以後,你會喜歡他嗎?”

  李雪來抬眼笑著,心裡說著,未來這麼遠,那麼多的可能性,我怎麼知道呢,可是……以後很多個等待的日子裡,李雪來才想起,是那個夜晚,那一場雪,讓自己心猿意馬起來的。

  風聲,雪聲,枯枝壓彎的聲音……那個夜晚將世界充斥得密密匝匝的細碎聲音,後來都被她堂而皇之地冠以了心動的名義。

  上書房的燈果然亮得通徹,兩個人探頭探腦的潛入,忽然聽得門吱呀一聲開了,趕緊躲在書架下,進來的人卻不是年輕的小皇帝。

  李忠英掩了門,小心的張望了一番,才放下心來,開始翻起卷冊來,原來他跟我們一樣,也是“偷”啊,她忍不住想。

  他們閉住呼吸,看著這個老太監到底要找什麼,翻了許久,他終於在角落處翻出密封的捲軸來。

  李雪來隔著不遠,立即認出那密封的印章,是前朝之物,不覺訝然。

  少年想要去堵小姑娘的嘴,自己卻絆住旁邊的事物,“什麼人?”李雪來看也躲不過,大大方方的走出來。

  “公……公……”這一次倒是輪到李忠英說不出了,李雪來趕緊接道,“公什麼公,你才是公公,我是小雪來呀。”

  李忠英看明白了李雪來眼色,趕緊改口,“哦,是……小雪來啊。”

  這個時候少年的眼睛卻逼視著他手中的那幅畫,不能移開半分,他想,那很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我想要看那幅畫。”

  李雪來疑惑,也將目光轉向那幅畫。李忠英無奈,只能夠慢慢展開。

  寒梅,鶴影,孤牆……天地。

  風仿佛那一刻止息的,一個亮堂堂的世界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展開到了他們的面前……

  八、入畫

  “你拿這副畫做什麼?這可是先帝遺物。”

  “先帝遺物?”李忠英笑笑,“大概所有人都以為它是懷昭帝所作吧?”

  “難道不是嗎?”李雪來驚訝,懷昭帝善畫鶴,是全大晁都知道的事情,這幅畫不是出自懷昭帝之手,還會是呢?李雪來覺得他說的不是真話,可是李忠英侍奉懷昭帝數十年,他是最接近事情真相的人,包括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她也想不到他說謊的理由。

  “其實畫這幅畫的人,根本籍籍無名,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李忠英看著那畫,眼裡有讀不出的情愫,“世人都以為它絕世珍寶,是先帝筆跡,其實呀,他根本呀,一文不名。”

  少年忽然說,“李總管說的也不盡然,這幅畫的價值如何,全看擁有之人怎麼看它,珍品珍品,未嘗不是珍惜的珍……小道如果沒有猜錯,作畫之人,該是名字裡帶了個‘皎’字。”

  “你怎麼知道?”這回輪到李忠英驚訝了。

  “喏……皎。”他指了指畫中極其隱蔽之處,那梅枝橫斜之下,果然有一個“皎”。甚至連李英忠也略顯驚訝,似乎之前他也根本沒有看見過這樣一個字。

  “可以帶我們去見這位名‘皎’的畫師嗎?”李雪來忽然問道,不甘心線索斷掉。少年卻攔住李雪來伸出的手,“小孩兒,你著急什麼呀,李總管會帶你去見就一定會帶你去見的,你這樣急,即使閻王殿裡,李總管也會把人跟你撈出來的呀。”

  少年說著這樣不正經的話,卻讓這個平日裡不露半點狐狸尾巴的老宦官隱隱紅了眼圈,許久,他才啞著嗓子說,“我不能帶你們……去見他,但是我可以跟你們說說謝皎的事情。”

  “謝皎?是誰?”

  李總管說,“殷荷大概也跟你說過吧,我的本名,叫做李三寶。那麼就當做李三寶跟你們說的一個故事吧,跟現在的皇宮,現在的你們都是沒有關係的,那麼……你們還願意聽嗎?”

  李雪來怔了,緩緩點了頭。

  他搓搓手,坐下來,灰白鬢髮的模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仿佛又變成了當年那個侷促害羞的少年。

  李三寶坐定了,講故事的聲音同細碎的雪花一起落下,一匝一匝,密密的繞。

  “我們相識於街頭。”

  “我們的情誼其實來源於冬日分食的一碗剩飯。”

  “那些年正是大晁和北靖交戰最頻繁的幾年,人似浮萍,而李三寶也不過是其中的一朵罷了,怎麼遇上謝皎,已經說不清了,因為像李三寶,像謝皎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其實我們算不上有特殊的情誼,之前見面的時候大多數在街頭爭奪食物,那一天,又是這樣一場硬帳,可是,胡狄的軍隊忽然攻到城門口了,在所有的小乞丐都一鬨而散了,李三寶在空蕩蕩的街頭倏然睜開眼睛。

  “那時,另一雙眼睛也在盯著他,李三寶發現,而這雙眼睛的主人又黑又瘦,幾乎不能辨別出模樣,然後,他們同時看向那一碗剩飯,然後,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後來是怎麼達成妥協的,李三寶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個少年實在是太瘦,瘦得只剩下層皮。他們分食完這碗飯後,夜幕已經降臨。”

  “他們頹然無力躺在大街上,等待著飛馳的馬車和戰馬碾壓過去,果腹感之後是更加強烈的無力感,對命運的無力。於是他們開始罵娘,罵天罵地,罵皇帝老子,起初是李三寶,後來連斯文的謝皎也加入了,‘老子不甘心吶,為什麼要這樣活?像一條狗。’”

  “十幾歲正是虛張聲勢的年紀,他們這樣喜怒無常,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們有多害怕。那一天晚上,謝皎問李三寶,自己讓了一半的剩飯給他,如果自己有多一個銅板,多一個包子,會不會請對方吃呢?李三寶嘻嘻笑著,當然啦,還會請你吃小餃子呢,謝皎臉有些漲紅,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那一天,他們爭論著平生吃過的最好的食物,面紅耳赤,到最後雙雙都流下來,天下好吃的食物這麼多,他們卻再也不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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