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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兒子的臉,她幾乎就能感覺到那層軟乎乎的絨毛,溫暖且富有彈性的面頰,和睡夢中常有的咀嚼了,但她什麼都沒能感受到……也許是因為自己太老了,太遲鈍了所以沒有,列夫夫人將雙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的皮膚因為長時間地處於低溫下而變得僵硬冰冷,是的,所以她的兒子摸上去也是冷冰冰的,她慌亂地將手指塞入裙子裡,反覆地摩擦著,又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啊,她是那麼的老,老的就像是孩子的曾祖母,而她的孩子卻還是那麼的幼小,他會不會因為看到她如此衰老而無法認得她,大哭大叫起來呢?她該如何解釋?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還有他的房間,他的小床,他的僕人,他的馬和狗,現在只有他的房間和家具留著,每天她都監督著肥貓精心打掃,他的僕人死了,他的馬和狗也死了,但沒關係,這些都是可以重新添置的,他還將會有一個永遠不會離開他的母親,或許還有一個強大而威嚴的父親,他可以如同一個王位繼承人那樣尊貴而又無憂無慮地活著。

  但為什麼他的胸膛沒有一絲起伏呢?還有他的鼻子,呼不出一點能夠讓羽毛顫動的氣息,孩子的母親拿出那枚血髓玉的護符,銀質的小鏡子最好,但她現在只有這個,幸好護符的背面是銀的,並且因為經過長時間的摩挲的關係,表面就好似冰塊般的光滑,列夫夫人小心翼翼地拈著它,把它遞到孩子的嘴唇旁邊,但沒有,她等了很久,沒有,一點白色的霧氣都沒有,房間裡只有一枚很小的氟石照亮,她眯起眼睛,不,什麼都看不到。她抓住孩子的手臂,用幾乎可以捏斷一根鐵叉的力氣死死地抓著,她的力氣實在是太驚人,那隻手臂竟然掉落了下來——斷口平整,甚至還能看到精細的縫合痕跡,沒有一滴血,只有泥漿般的污濁液體滴落在地上。

  「列夫!」孩子的母親絕望地大喊道:「你騙了我!」

  空曠的房間裡迴蕩著她的叫喊聲,聽起來就像是無數人在重複這句話,列夫欺騙了她,每次她看到的那個孩子,躺臥在祭台上看似安睡的孩子根本就不曾有過任何變化,他沒有如其他死者那樣朽壞只是因為他的父親對他動了手腳。

  如果列夫站在這位母親身前,或許他會被她徹底地撕碎,但列夫夫人撲到門扉上時,發現這扇門已經被牢固地鎖了起來:「列夫,」她捏著拳頭,敲打著沉重的松木,因為這裡是地下的關係,空氣潮濕冰冷,所以除了岩石之外金屬和木材都很容易鏽蝕腐爛,但這些門還是列夫夫人增加了佃農們的服役時間才從旁邊的密林中採伐回來的,手工匠還依照她的吩咐,將門做的既厚又重,鑲嵌著三道鐵框,鉸鏈與鎖具都用了混雜著銅的黑鐵,別說她現在只是一個羸弱的老人,即便是個強壯的騎士來也未必能夠沖得開——她在聽見抓撓的聲音時還以為自己不小心伸出了手指,她並不想讓自己的指甲受傷,但她縮回手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根本沒有用手指抓撓門扉,那麼這個聲音是誰發出的呢?

  她不想回過頭去,看看她的孩子還是不是坐在椅子上,歪斜著身體,但一種力量強迫她轉過身去。

  她發出了一聲她以為再也發不出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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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葛蘭說:「我就說過我們的行程過於輕鬆簡單了。」他舉起房間裡的一把椅子擲向窗口,「滾出去!」

  一隻試圖將頭伸進窗子裡的石像鬼發出一如石頭摩擦的叫聲,那把椅子都沒能擲出窗口,窗口太小了,而且原先插著鐵條,現在鐵條雖然被石像鬼撕開了,但留著殘餘的根部,而那隻窗口原先也只容許一個人伸出腦袋罷了,而且這把椅子也太老舊了,老舊的都快要長出蘑菇了,葛蘭毫不意外地看著它在牆壁上粉身碎骨,只能說用飛濺的碎片給石像鬼擦拭了一下身上的青苔。

  但這個做法顯然進一步激怒了石像鬼,這些原本應該好好地充當泄水口的傢伙張開了嘴,威脅性地露出尖銳的獠牙,盜賊微微晃動了一下腦袋,感謝這個慷慨的主人吧,他居然在石像鬼的嘴裡鑲滿了精鋼製作的牙齒,牙齒的尖端還如同倒鉤一般微微打彎,可以想像如果被它咬住,絕不是少一兩塊無關緊要的皮肉的事兒。

  石像鬼的爪子碰地一聲刺入了堡壘的外牆,酥鬆風化的外牆讓它的爪子滑了一下,鑑於它是那麼的重,很快那塊不堪重負的石頭決定拋棄家庭回歸大地,窗口晃動的影子突然就消失了,但如果你以為它就這麼善罷甘休就大錯特錯了,盜賊自從沒能聽到它墜落到地面時發出的巨大響聲就開始試圖將房間裡唯一一個比較堅硬的東西塞進窗口——也就是懸掛在屋樑正中的多枝黑鐵燈架,但他沒能拿著它碰到窗口就被一隻伸進來的爪子打飛了出去。

  「對哦,你是有翅膀的,」葛蘭仍舊抓著那隻燈架,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來的血,他在摔向那面牆壁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有受到致命或是影響行動的傷,但牙齒把舌頭咬破了——而就在這時候,石像鬼已經將那隻爪子完全地伸入了窗口,瘋狂地在空氣中揮舞著,熱烈的就像是弗羅牧師舞蹈時掀起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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