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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德溫是泰爾的追隨者,這將是緊壓在他心頭的一根毒刺。

  ***

  宴會將會持續整整三天,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許住在被十二座堡壘圍繞的王庭里,很顯然地,約翰公爵、黛安公主與其子狄倫,和他們的一些親信,以及宴會的主角伯德溫與他的妻子、朋友、扈從都是有此資格的。

  經過簡單的沐浴後,伯德溫在侍女的引領下來到了他和潘妮的房間,房間寬闊華美,有著一打以上的家具。

  潘妮只穿著一件玫瑰紅色的絲袍坐在妝檯前面,面前擺著一面耀眼的銀鏡,濕漉漉的頭髮披散身後,兩個侍女正忙於弄乾它們——用昂貴的細棉布,一個侍女跪在地上為她打磨腳趾甲,她自己忙於細細地塗擦與修飾自己的面頰與嘴唇。

  她變美了,卻讓伯德溫感到陌生,他幾乎不再認得自己的妻子,不,不僅僅是她將稻草色的頭髮染成了黑色,也不是她在面孔上抹上鉛粉,嘴上擦上胭脂,她的變化更多的在於她的內心,伯德溫能夠感覺到。

  但最少是今晚,伯德溫想要安安靜靜的度過,他坐在床邊,抽出那柄國王賜予他的寬劍,用一塊鹿皮仔細地擦拭起雪亮的劍刃,光滑的劍刃上沒有留下血跡,但他總覺得弄臣的血已經滲入了這把武器,如果它不是國王與摯友賜予的,他會折斷它,然後讓它和那個受害者埋葬在一起。

  伯德溫覺得潘妮陌生,而潘妮也有著同樣的想法?這是她的丈夫嗎,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嗎?為什麼她看到他的時候只會覺得恐懼與反胃呢?

  他殺了一個可憐的,無辜的人,卻絲毫不見悔意;與灰燼同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殘忍與暴虐,他的皮膚粗糙,只消看一眼就覺得眼睛發疼;他的頭髮鬍鬚一直是這樣雜亂嗎?裡面會不會有跳蚤?或是臭蟲?他是那樣的蒼老,眼角和嘴角的皺紋深如溝壑,密如蛛網,還有那些疤痕,它們令得周圍的皮膚都扭曲變色,就像是一張張怪物的嘴。她之前為何會與這麼一個殘忍可怕的男人並肩同眠?

  潘妮輕輕地走到伯德溫的身後,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薄薄的羊毛毯子裡面,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均勻穩定,伯德溫鬆了一口氣,本來重逢之夜總是熱烈而愉快的,但今天他真的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他從皮囊里拿出了一瓶冬酒,沒有摻過水,透明的水流過咽喉就變成了燃燒著的岩漿——這幾乎已經是個慣例了,自從他親手毀滅了雷霆堡。

  雖然之前他已經強行遷走了城裡的居民,但他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在灰白的亂石下除了獸人還有著他的子民;而且他並未做到真正地保護好那些信任他的人。伯德溫曾不止一次地回想過,懊悔過,他為什麼不分出更多的軍隊去保護他的子民呢?或是在雷霆堡的居民踏入那條隧道之前派遣法師和軍隊先去巡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呢,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下來,和他們的家人一起。

  現在狄倫派來的商人與法師已經開始重建雷霆堡,由於獸人此次遭到了重挫,雷霆堡可以獲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寧,獸人們無法從劫掠中獲得的東西只能靠交易獲得,會有更多的寶石、黃金與輝石流入雷霆堡,大量的商人與手工藝人將在最短的時間裡充填死者留下的空白——但他們不是原來的那些人,愧疚與悔恨折磨著伯德溫,他開始靠著烈酒入眠,在烈酒帶來的昏沉與黑暗中,他能夠不去思考,不去回憶。

  伯德溫陷入泥沼般的沉睡,睡夢中仿佛有巨石碾壓著胸口,就像他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些人,他們被壓住了腿,壓住了胸口,面對兇惡的盜賊與獸人毫無反抗之力,夢中的伯德溫也是如此,他以為自己在吼叫事實上卻聲如蚊蚋,他竭力想要揮舞他的寬劍,卻只抓到了血、污泥與碎裂的軀體,一個獸人舉起斧子砍向他,虛幻的疼痛陡然轉為真實——他大叫著跳了起來,一柄小巧的斧頭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臂。

  潘妮踉蹌著向後退開,伯德溫迷惑不解地看著她。

  「對不起……」她哭著說,從伯德溫身上拔出那隻斧頭。

  伯德溫無法站立穩當,他抓住那柄矮人打造的寬劍,卻連拔出它的力氣都沒有,而潘妮已經撲了上來,她顫抖的比伯德溫還要厲害,唯有握著斧頭的手穩定如鐵,她沒有殺人的經驗,只有憑著感覺胡亂的劈砍:「求你了,」她大聲啜泣,在伯德溫抬起手臂反抗時:「求你了!」她喃喃自語道:「死吧,求你了,死吧……求你了,死吧……」

  伯德溫可以說是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差點砍斷他脖頸的一斧:「為什麼!?」他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伯德溫!醒醒……潘妮,你在幹什麼?」

  「對不起。」潘妮說,她看著伯德溫,痛苦而又堅定:「伯德溫——都是我的錯……但我想讓他活下去,他……還有孩子……」

  「什麼?」

  「我和別人的孩子,」潘妮說:「我很抱歉,但伯德溫,我不能讓你殺了他們……」她高高地舉起斧頭,「不能。」

  ***

  侍女衝進來的時候,首先嗅到的是濃重的血腥味,她快速地撥開了遮蓋著氟石的銅片,光亮重回到房間裡,她看見伯德溫跪在地上,抱著他的妻子潘妮。

  猩紅的血液幾乎將伯德溫整個人都覆蓋住了,潘妮的黑髮已經被浸透,但伯德溫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反而是潘妮在流血,從她的絲袍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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