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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當他們回到銀冠密林時,即便是王也無權要求他們再次回到那個噩夢中去,他們需要安靜的休息,在溫暖的日光與清亮的月光里,在繁星下,在白雪中,在親友的懷抱與西塔拉琴恆久不變的樂聲中。

  佩蘭特話一出口就立刻發現了自己的錯誤,而瑞雯抬起手來撫摸著他的嘴唇,及時地阻止與接收了他的歉意。

  「我已經服役數次。」瑞雯說,聲音低到幾近於耳語,「我並沒有那麼脆弱——我想要告訴你的是,凱瑞本幾乎死了。」

  佩蘭特放在她脊背上的雙手微微地收緊,它們所帶來的熱量讓她變得堅強而又柔軟。

  「克瑞瑪爾?」

  「克瑞瑪爾。」瑞雯回答。

  「那麼凱瑞本在遲疑些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克瑞瑪爾召喚了一個魔鬼來抓腳跟的緣故?」瑞雯半戲謔地猜測道:「即便如此,我仍要感謝他,即便我們終將在安格瑞思的殿堂中重聚,但如果這場戰爭將會導致某人死去的話,」她真誠地說:「不要是凱瑞本,不能是凱瑞本。」

  「我們都這麼希望。」五百年前的大浩劫已經令得密林之王失去了他的愛人,而凱瑞本是他唯一的血親。

  「克瑞瑪爾是個好孩子。」瑞雯說:「雖然他似乎太多秘密了。」

  「他身體裡的另一半血,」佩蘭特說:「凱瑞本距離他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人都要近,他看到和聽到的東西也要比我們多,他緘口不言,是因為克瑞瑪爾是他的摯友,但芬威的事兒不由得我們不警惕。」

  「懷疑一個朋友確實會令他感到痛苦,」瑞雯說:「尤其是那個人並未做出哪怕一件威脅到銀冠密林的事情。這對克瑞瑪爾不公平。」

  「凱瑞本是個年輕的精靈,」佩蘭特說:「他的感情尚未經過長久歲月的沉澱,它仍舊鮮明而激烈。」

  「如同新酒般的情感,」瑞雯說,「理智的天敵——但這是最寶貴的,因為它終將逝去。」

  「我只希望它能夠醞釀出純淨的果實,哪怕它是酸澀的,」佩蘭特低下頭,親吻瑞雯灰藍色的眼睛:「而不是腐爛的渣滓。」

  ***

  佩蘭特只在銀冠密林停留了對瑞雯而言異常短暫的一段時光,他畢竟還是灰嶺的管理者,他有他的責任與義務。

  然後他看到了正在和水獺爭執的克瑞瑪爾。

  灰嶺之間的星光河是整個流域中最為寬闊平靜的,最淺緩的地方水面僅能略略沒過精靈的髖骨位置,但這並不代表它就是溫柔無害的,平緩只是一個相對的說法,水流在此依然十分湍急,水下的石塊被數萬年如一日的打磨早已光滑如鏡,能在星光河中蔓生的藻草比人類的堅貞更為罕見,除了精靈,沒有那個人類或是獸人能夠在星光河裡恣意徜游。

  但星光河並不是沒有生命的死亡之河,它同樣是生機勃勃的,其中最為人所熟悉的就是一種白首三刺硬骨魚,它們在星光河下游的湖泊中長大,肥壯,深秋時分沿著星光河的諸多狹窄支流上溯進入星光河,一路向北,向上,直至游入星光河的源頭藍湖產卵受精——受精的小魚卵們在隔年的春季孵化成魚仔,再沿著星光河向下,游回它們父母與祖輩的棲息地休養生息。

  這種魚出名的原因與另一個世界並無太大不同——就是因為好吃——而且在不同的階段有著不同的美味。在它們還在湖泊里的時候,無論那一條都有著厚厚的脂肪與鬆軟的白肉,比較適合用來燉魚湯,加點歐芹和錦葵就很鮮美可口;等它們游進星光河,為了對抗狂暴的河流與高聳的石階,竭盡全力跳躍前進的硬骨魚很快便消耗掉了多餘的脂肪,肉質也變得堅韌細密,只需要剖開來抹上鹽烤一烤就能令人垂涎三尺,需要注意的是,它的背鰭與胸鰭各有三根色彩斑斕的長刺,每根都有手指那麼長,尖銳堅硬,刺進人類的身體時會引發水腫與難以忍受的疼痛。

  精靈們偶爾會去阻截這種硬骨魚——在它們數量顯然超過藍湖的荷載時,那時候,熊、狐狸和水獺都會聚攏到星光河的河灘上來等著免費的大餐。

  克瑞瑪爾和水獺爭執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因為這條肥滾滾的水獺竟然放著精靈們丟上岸的新鮮硬骨魚不要,卻冒著被火燎光毛的危險跑到火堆邊拽走黑髮的施法者正在烤的魚。

  「不行,」來自於異界的靈魂耐心地解釋道:「我放了很多鹽,香料,還有酒。」他記得無論貓狗都是不能吃鹽的,攝取過多似乎還會導致脫毛——他不知道給水獺吃鹽、香料和酒會怎樣,但他可不想幾天後看到一隻光溜溜的壞傢伙,雖然那樣似乎很有趣,但據佩蘭特說,這個冬季的最後一場大雪會在兩天之後降臨灰嶺。

  水獺憤怒地向他唧唧叫,克瑞瑪爾試著從它的爪子下面搶回那條已經快要散架的大魚,結果被它咬了一口,幸好水獺的小牙齒還不足以刺穿他堅實的皮膚。

  佩蘭特走過來,放低自己的膝蓋,和水獺交談起來,或者說,那條暴躁且小心眼的水獺正在向他告狀,它就像人那樣用兩條後爪站立著,兩隻小而靈活的前爪放在胸前,嘰嘰咕咕地說的又快又急。

  「它想要那條魚是因為它蘸著蜜,」佩蘭特說:「你用的是冬蜜?」

  「是的,」克瑞瑪爾說:「但我也用鹽醃過了它,還有香料,水獺可以吃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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