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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購買捲軸用紙之前,異界的靈魂從不知道動物皮紙有那麼多種,常見的山羊皮、綿羊皮、豬皮、小牛皮與胎犢皮紙,罕見的鹿皮紙、狒狒皮紙和沼澤蛇皮紙,可能有,但只售賣給可信買家的人皮紙、魚人皮紙【就是被他浪費掉的那些】,至於那些惡魔皮紙與魔鬼皮紙,那基本上得由法師自產自銷。

  他們從盜賊葛蘭那兒弄到的法術書就是很普通的山羊皮紙,在抄寫完法術後被小心地塗抹過一層薄薄的油蠟,抄寫捲軸不能用這種只去除了表皮與內皮,沒有經過特殊處理的羊皮紙,這種紙堅韌得無法一下子撕裂,用它抄寫而成的捲軸根本無法使用——抄寫捲軸的紙要麼是只留下了一層網狀皮的山羊皮,要麼就是胎犢皮——用自然或人為難產的小牛身上的皮製作的紙張,浸泡過專門的藥水,它們又輕又白又平滑,薄得能透過它看見胡桃木的紋路。

  但用這種紙抄寫也是非常困難的,它太脆弱了,經不起刮刀的磨削,抄錯一個小點兒整張紙就算報廢,而且抄寫者喜歡的那種用刮刀碾壓著固定紙張的方式也不能使用,你也不能用金屬筆在上面打洞劃線,捲軸上只能留下供魔法能量流動的線條和筆畫,一個小洞就能讓法術消失或扭曲——法師用的斜面桌之所以格外昂貴,或許就是因為它左右兩側各有一根鋼質滑尺,即可用來測量又可用來固定。

  抄寫法術用的墨水也需要視法術所需調製,碧岬堤堡因為臨海的關係,售賣的墨水以提純後的大墨斗魚的墨汁為主要材料,加入細膩的飛魚魚膠,再混入一定量的松炭粉末,貴族和商人們喜歡在墨水裡加進香料,而法師們需要依照抄寫法術的種類增添秘銀粉、精金粉、寶石粉末,生物的血【包括龍血與惡魔、魔鬼的血】等等,像是魔法飛彈捲軸所用的墨水裡就要加進一克的秘銀粉,而電爪捲軸需要的是半克精金粉。

  異界的靈魂在最初的時候以為抄寫捲軸就像抄寫英文單詞那樣,將記憶中的咒語直接抄上羊皮紙就行了,後來才知道捲軸不僅僅涵括了施法所需吟唱的咒語,還有施法時所需做出的手勢——它在捲軸上表現為一組精美複雜的圖形,感謝這具嶄新的身體,它的手臂手指在畫起圓的時候像是只稱職的圓規,畫弧線的時候像是把合格的雲形尺,在打折角的時候就是柄標準的三角尺,他在核准角度和尺寸的時候仍需要用到一隻秘銀垂擺,在發現錯誤的時候它會震動和嗡鳴。

  畫完和寫完之後整張捲軸還只是個死物,克瑞瑪爾點燃薰香,閉上眼睛,洗淨思緒,他輕聲吟唱,讓自己的聲帶與剖開寶石藍天穹的魔法星河震顫共鳴,當不再那麼陌生的細小電流穿過身體時他露出微笑,做出手勢,讓能量在虛空中閃現,噼啪作響的藍白色電花從一個刺眼的小點中迸發,所有的一切在它的爆裂中發光,克瑞瑪爾控制著它,它縮小了,銀色的光帶環繞並旋轉著,從他的腳踝到膝蓋,膝蓋到腰部,腰部到肩膀,肩膀到手腕,到點擊著捲軸的手指。

  它流入捲軸,一如湍急的河水,圖形與文字是預先設定的渠道,流動,流動,流動,順暢而正確,直至最後一點能量被泛著星光的黑色線條攫取與鎖住。

  「漂亮!」克瑞瑪爾喃喃道,毫不臉紅地誇獎自己。

  第18章 反噬與啟程

  克瑞瑪爾放著只留了一層乾涸墨水的黑曜石瓶讓僕役們去清洗,將捲軸捲起來,繫上繩索放進次元袋,在他脫掉白色的外袍,預備回到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的時候,一束半枯萎的香附子從裡面掉了出來。

  它帶來的記憶可不怎麼樣,但記憶這東西從來就不受控制——沒有手腳的男孩一晃而過,慘白的光,搖晃的地鐵車廂,污濁的小手,金色的硬幣,道路,電梯,走廊,醬紅色的防盜門,鑰匙叮噹作響,家,親人。

  炙熱尖銳的刺痛擊中了他的胃部。

  你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一股火焰爬上了它的脊背,席捲全身,又是一陣刺痛,先是膝蓋,再是腎臟。

  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孤立無援,敵人無數。

  隨時都會死去,悽慘的死去。

  四肢被撕裂,口裡被灌入融化的鉛,被釘在牆上。

  失敗。

  徒勞。

  疼痛。

  疲憊。

  孤獨地。

  沒有希望。

  無法回去。

  這是個噩夢嗎?不是,異界的靈魂做過噩夢,它知道如何從噩夢中掙脫出來——只要你知道你並非身處現實。

  那是一道思緒,銳利而冰冷的思緒,像條鞭子或是劍刃,太真實了,或許它就是真實的,屬於異界的靈魂的,最深切的恐懼與最隱秘的期盼,如此鮮活地出現,伸出利爪挖去它的心臟,異界的靈魂抓住捲縮的胸膛,裡面空蕩而冰冷。

  它學習法術,殺死怪物,與巫妖開玩笑,品味美食,和水手們一同唱歌,它像是已經忘記了它曾經是個普通的人類——不,它沒有忘記,雖然記憶已經殘缺不清,但它記得,它,它的父母,它的家,它的世界。

  它想要回去。

  它必須回去。

  不,你不能。

  我能!——異界的靈魂喊道,它渾身顫抖,竭盡全力抵抗這份幾乎無法抵抗的絕望之情。

  太累了。

  不。

  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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