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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造通天塔對參與的智者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但對公眾,卻是絕對不能公布的,萬一泄密,舉世皆敵。就比如我,馮逸因我而死後,得知自己的行為竟早在別人的劇本中時,有極度的不適感,正是這種不適感讓我追查到現在。沒有人會享受命運被別人掌握的感覺,哪怕這種掌握不是強制的,而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對於更大的社會團體,比如財團,黨派乃至執政者們,這種致力於讓蜉蝣能夠撼樹的研究是最危險的,一旦成功,那些勢力所掌握的資源再多,被蝴蝶翅膀輕輕一扇就要易主。所以他們的態度必然是不能掌握的就消滅。愛略特對此有清楚的認知,從一開始,他就制訂了嚴格的制度,讓整個研究,隱藏在黑暗中。

  生物學家、社會學家、心理學家、氣象學家……這些天才的頭腦在愛略特的指引下相互碰撞,智慧之光激盪,前路雖然漫長,但他們在各自領域的成果卻一個接著一個。只不過基於守秘原則,他們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學術聯盟,從不把最新的成果對外公布。人類的文明之河照舊慢慢流淌,卻有一葉輕舟在陰影中迅猛前行。

  “對所有的餵食者們來說,愛略特是永遠的精神導師,不滅的等他。你難以想像,在他最終因為臟器全面衰竭而死之前半個月,還掌控著整個項目的進展,那是他已經九十一歲,竟依然能保持旺盛的精力和睿智的頭腦,這簡直是生理上的奇蹟。但想到他如此傳奇的一生,這點奇蹟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也正因為這樣的奇蹟,當他終於死去,也同時意味著所有人的核心突然熄滅了。我當然沒有與他共事的幸運,但聽許多人談起過那段雖然短暫但差點令整個協會分崩離析的艱難時期。最後……呵,你注意到我附在郵件里的那些照片了吧?”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起,答道:“你是指每個人胸口的那塊疤痕?”

  “那是愛略特。”

  “什麼意思?”

  “我們的生物技術在1960年代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準,足以保持愛略特軀體的活性,不是常見的遺體不腐處理,而是近似於植物人,割一刀會流血,也會慢慢癒合。當然這需要耗費代價,但對餵食者們,這是值得的。從那時起,每個餵食者,都會在心口移植一塊愛略特的皮膚,他們覺得,愛略特與自己同在。在那之後,這成了傳統,每個新加入的餵食者都會進行這項小手術。當然,實際上由於排異反應,大多數情況下植入的皮膚會被排斥,經過一段潰爛期後最終被自己的皮膚取代,不過既然這已經變成一項儀式,實際效果怎樣並不重要。”

  “餵食者”這個詞我連續聽王美芬說了好幾遍,但總聽並不明白到底是哪幾個字什麼意思,就直接問她。

  “愛略特喜歡養狗。他常常說,馴狗的關鍵就在於餵食,什麼時候喂,用什麼方式喂,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是讓自己成為全人類的餵食者。所以,當這個團隊越來越龐大,需要一個正式的名稱時,就有了餵食者協會。”

  成為人類的餵食者,我不禁打了個冷戰。這是要把全人類當成狗,隨便餵點東西,想讓它搖尾就搖尾,想讓它轉圈就轉圈啊。

  “所以你、朗克凡、侯冠還有其他名單上的人,都是餵食者?”

  “是。”

  我慢慢站起來,最遠處長椅上本有一對抱著啃的情侶,因為我們的到來早已經悄然離開,現在這個小公園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王美芬依然坐著,她的坐姿很正,顯示著她嚴謹的個性。她看著我後退了一步,微微側頭,以示疑問。

  “你通過願望滿足器,一步一步引著我看見餵食者協會的輪廓,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是我對席磊的興趣,對願望滿足器的調查引起了你們的注意?你剛才說了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太敢接著聽下去。這些對於餵食者協會之外的人,應該全都是秘密對吧,哦是的,你剛才說過,這一百年來人類最大的隱秘,你們正在把全人類馴成一條聽話的狗,而且差不多成功了,是吧。”

  我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餘光和耳朵觀察周圍,從剛才我就一直在注意著,但那對情侶走後,確實就沒有其他人了。樹葉在風中一陣一陣地響,這平靜夜晚的尋常聲音,現在聽來卻危機暗伏。儘管我什麼都沒有發現,但是一路走來王美芬表現出的無所不知,讓我覺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這感覺糟透了。

  哪怕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答,比如他們為什麼會弄出個願望滿足器,為什麼會送給席磊,又為什麼會在願望滿足器上給我追查的線索。相信只要耐著性子聽下去,這些疑問大多會得到解答。但我不想跟著她的節奏繼續聽下去,我得打亂她!

  就像是一隻被黏在蛛網上的飛蟲,總要鼓起翅膀,最後掙扎一下。

  “你對我說了這麼多秘密,我想,我只能有兩個選擇了,要麼死,要麼加入你們。那麼,到底是哪一個呢?”

  說完這句話,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雙腿和雙手的肌肉情不自禁地顫動,我告訴自己要準備好面對任何可能的突變,哪怕是襲擊,然而身體的實際反應卻是如此的虛弱。

  王美芬長久的沉默。

  凝固的十幾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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