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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年所渴望的江湖在今日可見,但在沒有家人的這個自由世界裡,她卻只想回到夢中那有著煙柳稻田的小莊園。

  她願意不再奔向那宏偉壯觀的少林寺,她願意不再進入那清幽深秀的玄樓,她願意不再踏上那壯麗堂皇的飛來宮……

  她願意捨棄一切,只要能感受到片刻的溫暖。

  *

  最終,柳逸望著漫天落雨,長嘆一聲:“如果還有下一次選擇,我寧願停留在那座小小的墳山,伴著我愛的人,長眠,不孤獨。”

  陸水緣聽到這至情至性的話,撥動琴弦的手指不禁為之一顫。

  水緣忽而想起那次在浩然居外,再度見到非夢的時候。

  水緣想起了他如夜般幽深的黑衣黑眸,想起他輕輕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想起在夜下他拉起自己手時的溫度……想起他寬闊的胸膛,明晰的鎖骨……

  以死亡為生的殺手一絲不苟地執行任務,陷入永生的孤獨;

  以復仇為業的非夢直截了當地造就殺戮,還江湖一片血池。

  “若你願與我相伴,則此生不復孤獨。”水緣喃喃地說著,待到她回過神時,已是淚光盈盈,緊接著一串晶瑩的淚水滴答地落在了琴弦上。

  水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才發覺自己竟差點陷了進去,就因為柳逸那句夢囈般的話!

  柳逸的行為全然出乎陸水緣的意料,柳逸聽到琴聲,不僅不挖苦諷刺還出聲讚揚,見到兩個玄門弟子身亡,沒有什麼驚悚或氣憤的表情,更別提拔劍相助了。然而正因如此,陸水緣才對柳逸漸漸放鬆了警惕。

  水緣意識到這裡,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柳逸,卻見後者此時眼神空濛,似還處在幻象中,只是憑著一股意念抵抗罷了。

  但即使如此,柳逸仍擋住了這蘊藏強烈內勁的音律攻擊,那麼她想陪伴著的又究竟誰?是慕容遮?還是其他人?

  水緣正猜測著,一陣狂風又是席捲而來,緊接著一道青白色劍氣沖淡了渾濁的雨水,讓她引以為傲的的琴音也為之失色!

  這一招正是寒月劍法中的“水月鏡花”,需要凝聚劍客的所有心神,營造出幻境以摧毀敵方的意志。

  只見在這風雨交加的暗夜,水月劍銀白色光芒如月光般映照著白衣少女的身姿,襯得這一切益發地如夢似幻。

  水緣滿臉震驚地望著那道劍光,感覺到緊按琴弦的指尖傳來隱隱疼痛,唯有壓制著疼痛用十指迅疾撥弦,隨即運足內力將琴弦猛地向前一推!

  琴音猛然發出嘶鳴,一個無形的巨大漩渦朝著柳逸席捲而來。

  柳逸使出那一招水月鏡花已耗費大量心神,此時還未緩過勁,對那攜著強勁內力的琴音躲閃不及,大退幾步後,已是口吐鮮血。

  水緣則凝聚著力量,將那灑在空中的血液送入了漩渦中。

  只見雨幕下一個血色漩渦漸漸地顯現出來,似乎將要吞噬世間一切。

  *

  “魔琴!”

  柳逸聽到白三錢在說話,不由詫異,這貌不驚人的少年竟能在陸水緣的琴音下保持清醒,倒是有幾分真本事!

  不過……這“魔琴”究竟是什麼?

  白三錢繼續激動地說:“魔教鼎鼎有名的殺手魔琴!”

  魔教殺手?柳逸立即回想起初江竹所說:“枉自稱作正派君子,看看這暗殺水平,不輸於我魔教銀月七殺啊!”

  難道這就是銀月七殺?

  柳逸又想到陸水緣還姓陸,益發地覺著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不由打了個冷顫。

  這時白三錢竟然沖了上來,將柳逸拉了過去,高聲說:“快走!”

  陸水緣緊追而上,冷冷地看著突然插入戰局的青衣少年:“你來做什麼?”

  白三錢聞言,卻埋下頭退了一步。

  柳逸想到,白三錢在玄門一直跟在慕容遮身後打理各種雜務,極少獨自一人面對這般困境,更何況他面前還是“魔琴”,故而柳逸便理解性地朝白三錢笑了笑。

  白三錢本已做好遠遠退開的準備,可見柳逸不僅沒有責備自己,反而朝自己笑了笑,不由鼓起了幾分勇氣,輕聲說:“受友之託,忠……”

  水緣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你覺得,柳逸會成為慕容遮的夫人?”

  白三錢心頭立即七上八下,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比起柳逸,陸水緣確實與慕容遮待在一起更久,而且以陸水緣的手段,虜獲慕容遮的心更是易如反掌吧?

  而柳逸聽到這個咄咄逼人的問題卻淡然回道:“陸姑娘明白,只是交易。”

  陸水緣望著秀若扶風的青衣少年,不屑地笑道:“聽到沒有?逸俠已經開口了,你閃一邊去。”

  柳逸亦勸道:“三錢,你走吧。”

  可白三錢仍然站著不動。

  陸水緣再無耐心,高聲喝道:“滾!”說罷,水緣便抬起手來,聚集全部心力繼續撥動琴弦。

  琴聲曲調多變,忽而奔騰,如戰鼓齊鳴,忽而和緩,如竊竊私語,不僅令人無法聽懂,卻也讓人沒有意志力去聽!

  魅人的身姿與惑人的琴聲交相輝映,使水緣散發出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剜心刺骨的幻力直擊柳白二人的內心。

  白三錢揮手想擋,卻終究慢了一步,一下子便被擊飛了在路旁!

  陸水緣接著輕攏慢捻,先抹復挑,繼續奏出一段段惑人的琴音,而白三錢歪著身子倒在樹邊,已是口吐鮮血。

  柳逸不忍再看,唯有飛快地揮出水月劍,運氣激發劍上白霧,運足了全部內力去抵抗琴音。

  在短劍攻擊不到的範圍內,琴聲有著極大的優勢,故而兩位玄門弟子才會在一聲之下斃命。但而若近了,那琴聲便有極大破綻。

  最大的破綻不在琴上,而在彈琴的人身上!

  而柳逸靠得越近,琴聲便越緊張。

  明亮的劍光與琴音生生交擊,爆發出凜冽的氣場,竟使一旁的灌木叢與大樹同時彎折下去。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大樹竟倒在了地上,樹葉頓時由青綠轉為枯黃,轉為碎粉。

  而白三錢癱倒在樹旁,面容如白紙般孱弱,看起來已沒了一絲生氣。

  *

  天色陰沉,充滿了無盡的殺戮,就像當初柳逸與非夢初戰之夜。

  大雨滂沱,洗不掉瀰漫的血腥,就像蘇清與葉輕語被殺之夜。

  一切皆如當初。

  柳逸舔了舔自己唇上的血,不禁想,那麼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葉輕語麼?

  畢竟場中四人已只剩下她一人了,而若她死去,四人的死無法昭雪,非夢會繼續造成更多殺戮……

  柳逸心念一閃,接著便想起非夢那與傳統劍法完全迥異的劍法。

  那劍法凌厲果決,簡易直接,然而卻無一破綻、獨步天下!

  若是非夢面對此番場景,該當如何?

  她的腦海里閃過那柄漆黑的劍的軌跡,還閃現出飛來宮劍術課上蘇星野的論劍之言。

  “劍法,不外乎劍客使劍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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