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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了這些,杜雲蘿沖穆連慧淡淡笑了笑,轉身離開。

  穆連慧聽著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心裡卻一點點空了下去,那腳步聲就如一隻勺子,慢慢的,一下下把她的心挖空了。

  眼角低垂著,她吸了吸鼻子,良久,長長嘆了一聲。

  同樣都是再來一次,杜雲蘿和南妍有那麼在乎、那麼念念不忘的東西,而她呢?

  她追求的似乎飄渺了一些……

  在乎哪一年?

  她好像哪一年都不在乎。

  她想要孩子,她在乎孩子,可她卻連他的笑容、他的聲音都記不得了。

  不是不想記,是不敢去想。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這一生不會再和李欒牽扯上干係,她不會嫁給李欒,不會把自己的命運押在瑞王父子那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謀逆上。

  離了李欒,她還怎麼擁有前世的她和李欒的那個孩子?

  這一生終究是得不到的,能有的孩子也不是前生的那一個,那就別去想,不要去想……

  不想,就真的都忘了,反正過了幾十年了,在皇陵之中的半輩子,她連兒子活著還是死了,都不知道。

  穆連慧以為自己無所謂,卻終是在這一刻,被杜雲蘿逼得啞口無言。

  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下意識地,穆連慧抬起了手,覆在了小腹上,動作輕緩又溫柔,她在等,等一個屬於她的孩子。

  杜雲蘿回到韶熙園裡,錦蕊和錦嵐伺候她換下冠服,又備了水給她梳洗。

  穆連瀟出征在即,底下人曉得杜雲蘿情緒不高,做事越發仔細小心。

  杜雲蘿收拾了一番,披著濕漉的長髮,打開了箱籠,沒讓旁人動手,自個兒一件件給穆連瀟挑衣衫。

  壓著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心緒,翻了一遍,又只能罷手了。

  屋裡這些箱籠里收著的都是上好的衣衫,在京中生活時穿的,滿滿都是勛貴簪纓世家公子的貴氣,卻不是戰場兒郎披掛上陣的。

  那些衣料,多收在前頭書房裡,大抵這個時候,得了信的九溪幾個已經在準備了。

  杜雲蘿讓錦蕊把箱籠蓋上,只挑了一些內里的褻衣足襪,而後坐在東次間裡,繼續納前些日子還未納完的鞋墊。

  穆連瀟進來的時候,杜雲蘿手上的針線還沒走幾針。

  四目相對,杜雲蘿想說些什麼,穆連瀟的眉心就皺了皺。

  錦蕊趕緊帶人出去了,留那兩夫妻自己說話。

  穆連瀟進了內室里,再出來的時候,還拿著塊帕子,他在杜雲蘿身邊坐下,細心擦著她的長髮。

  “還有些濕,”穆連瀟一面擦,一面道,“好了傷疤忘了痛。”

  杜雲蘿想反駁,話到嘴邊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她偶有幾次,沒擦乾頭髮就睡下了,第二天醒來,腦袋痛得厲害,就抱著穆連瀟撒嬌,穆連瀟嘴裡哄手上柔,兩人各有各的樂趣,但他也捨不得讓她頭痛。

  杜雲蘿閉著眼睛享受了會兒,到底是把帕子接過來:“我自個兒來,你趕緊換身衣服。”

  穆連瀟火氣旺,為了接聖旨換上那麼一身,一兩個時辰下來,早就粘得慌了。

  他去淨室里收拾了一番,換了常服,渾身慡利。

  “雲蘿。”穆連瀟攬了杜雲蘿的腰身,下意識地緊了緊。

  接聖旨前,他就察覺到了妻子的情緒,只是時間緊蹙,由不得他當時就細細安撫,等接了旨,又與傳旨的內侍說了會子話,就耽擱到了現在。

  只聽他喚她的名字,杜雲蘿的嗓子就有些澀了,她吸了吸鼻尖,壓住了那點兒小心思,回抱著穆連瀟,在他胸口處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呼吸之間,是穆連瀟身上乾淨的皂角味道。

  杜雲蘿抬頭,眼角微微有些紅:“西南的異族總不會比韃子還凶吧……”

  其實,她想說的還有很多,只是那些話,翻來覆去的,在前幾次他出征時就已經說過了,連威脅他不守寡要改嫁的話都在奇襲古梅里前說過了,杜雲蘿也變不出花樣來了。

  再說了,穆連瀟都知道她的“黃粱一夢”了,她再威脅什麼,也騙不了人。

  杜雲蘿努力勾了勾唇角,聲音軟糯:“我等你回來。”

  唯有這句話,她每一次都會告訴他,是她的真心。

  第715章 送別

  中元夜,圓月高懸。

  延哥兒和允哥兒早早就歇下了,杜雲蘿沒有多少睡意,和穆連瀟兩人坐在書房大案後的椅子上。

  屋裡點了燈,能看清掛在牆上的西南蜀地的地圖。

  杜雲蘿偎在穆連瀟懷裡,認真地聽他說西南局勢。

  穆連瀟的聲音不似平日裡清亮,稍稍有些喑啞,一字又一字,低沉落在杜雲蘿的心上。

  皎潔月光撒落一地斑駁,連屋裡都清冷了幾分。

  穆連瀟從西南地形,說到了那裡的風土人情,說異族的風俗,又是世家之間錯綜複雜的盤踞關係。

  只要不涉及軍情的事兒,他都仔細告訴杜雲蘿。

  西南蜀地,說遠,不及嶺東遙遠,說近,也不是杜雲蘿閉著眼就能想像出來的地方,一味瞞著她,只會讓她越發心焦。

  不如多告訴她一些,免得叫杜雲蘿胡思亂想。

  杜雲蘿的腦袋靠在穆連瀟的肩膀上,溫熱呼吸噴在他的脖頸處,纖長手指捏著衣擺,視線卻是落在了地圖上,隨著他的講述,把那一片都印在了腦海里。

  這一夜,一直說到了圓月西墜,穆連瀟才把迷迷糊糊地杜雲蘿抱回了床上。

  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然大亮。

  杜雲蘿躺在床上,看著那青竹幔帳,垂著眼帘想,比她想得要睡得好多了。

  她做了一個夢,沒有金戈鐵馬,沒有江山萬里,只有這小小的韶熙園,有盛開了雲蘿花,有丈夫,有兒子。

  離出征沒有幾日了,闔府上下都在忙碌。

  穆連誠去看了練氏。

  練氏緊緊抓著兒子的手,想說的話太多了,轉眼看到一旁愣怔的蔣玉暖,她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要練氏說,二房如今是不比幾年前了,爵位之爭,太過渺茫。

  到了這個田地了,穆連誠何苦還要征戰?何苦要再去搏命?

  她已經沒了一個兒子了,又怎麼忍心……

  心裡百轉千回,練氏深吸了一口氣,依舊覺得心裡悶得慌:“你媳婦大著肚子,哎……”

  穆連誠微怔,轉眸去看蔣玉暖,而蔣玉暖不曉得在想些什麼,根本沒有注意到練氏的話和他的眼神。

  “母親,”穆連誠收斂了心神,道,“阿暖懷娢姐兒的時候,也是獨自留在府里的,她能照顧好自己……”

  一直沒有動靜的蔣玉暖此刻忽然醒過神來,深深看了穆連誠一眼,又垂下了眸子。

  她清楚穆連誠捨不得她,不說現在,當年懷娢姐兒的時候也一樣。

  可他是穆連誠,是定遠侯府的男兒,註定戰場殺敵,而定遠侯府的女人們,註定了等待和隱忍。

  周氏、徐氏、陸氏,哪一個不是這麼走過來的?

  與爵位無關,而是責任。

  即便穆連誠沒有主動請纓,聖上下旨的時候,同樣不會略過定遠侯府,早晚都要去的。

  這些道理,蔣玉暖是懂的,她知道自己不該阻止他,不該拖他後腿,可……

  離京那一日,杜雲蘿起得很早,親手替穆連瀟更衣。

  允哥兒年幼,什麼都不懂,穆連瀟親他時,還咯咯直笑。

  延哥兒畢竟年長几歲,摟著穆連瀟的脖子不肯放開:“父親去哪兒?”

  沒有人仔仔細細與延哥兒說過什麼,只是靠著幼童的本能,他察覺到了今日非同一般。

  穆連瀟一手抱著延哥兒,一手握著哥兒的小手,道:“爹爹出遠門,哥兒要聽你娘的話,等爹爹回來教你練功。”

  延哥兒是不舍的,但聽說了能練功了,喜悅勝過離別,他笑著應了。

  杜雲蘿送他到了二門上,一眼就瞧見了蔣玉暖和穆連誠。

  蔣玉暖是哭過了的,一雙眼睛腫成了核桃,卻還是咬著牙聽穆連誠說話,重重點頭,似是在許諾些什麼。

  各房各院的人都過來了,吳老太君讓單嬤嬤走了一趟。

  等把人送出了門,杜雲蘿再回到韶熙園裡時,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不習慣極了。

  這一回去,九溪和雲棲留京,疏影和鳴柳跟著去了西南。

  九溪亦是忙碌,跟在雲棲後頭轉,要把雲棲這幾年在京中打理出來的關係都一併理順了。

  錦靈進府里來問過安,提起這事兒也有些無奈,雲棲已經好幾日不著家了,照他的說法,九溪活絡和精明,早些把這些東西交代給了九溪,往後他也能再跟著穆連瀟出京,而不是留在京中替兄弟們提心弔膽的。

  杜雲蘿支著腮幫子,滿腦子想著,也許雲棲不去戰場上才好,畢竟,這一生,她是不想讓雲棲再從亂軍之中把穆連瀟背回來了。

  她挨不住。

  前生那麼撕心裂肺到心如死灰的路,走一回就夠了。

  錦靈走的時候,錦蕊一路送她出去。

  兩人走得不疾不徐,錦靈突然頓了腳步,道:“疏影離京了,阿寶要學功夫都尋不到人了。”

  錦蕊笑了起來:“侯爺說過,基本功最要緊,阿寶真心要練,趁著這些日子鞏固鞏固,也沒什麼不好。”

  “我前幾日遇見阿寶,精壯了許多,”錦靈說完,斟酌著又問,“錦蕊,想過什麼時候嫁人嗎?”

  “我還要攢銀子,”錦蕊說完,睨了錦靈一眼,道,“你呀!嫁了人,當了娘了,也跟左右那些大姑大嬸一樣,開始操心起別人的婚嫁事兒了?”

  “你別埋汰我……”

  若是別人的事兒,錦靈也不操心,她素來知道錦蕊的脾氣,別看這話說得半是打趣半是抱怨,可背後的意思,是錦蕊在顧左右而言他。

  “我知你心思,”錦靈低聲道,“你想留在府里,留在夫人身邊,這樣才能多些銀子給你娘。

  只是,我一直記得那年你勸我的那一番話,我們做丫鬟的只有那麼兩種出路,你分明比我看得遠,盼著阿寶或者將來的孩子能脫身,可你現在走的路,能走遠嗎?”

  錦蕊的腳下跟釘了釘子一樣,站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了。

  當年那一席話,是她說來勸解錦靈的,圖一個兩全,但也是字字掏心,沒有虛情假意。

  只是錦蕊怎麼也沒想到,幾年後,錦靈會把那些話再還給她,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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