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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南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他閃電般想起一些太過微小而被忽略的細節,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腦子裡轟然炸響,只剩下幾個單詞來來回回碰撞。

  幻視幻聽、自殘、自殺……

  陳楚紅那一晚的情形無數遍在腦海里回放,放著放著那張臉就變成了宿飛的!

  辰南幾乎立時就發出一身的冷汗,貼在身上凍了他一個哆嗦。

  他微抖著嗓子把那些在當初看來不甚在意的情節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生怕遺漏了什麼。

  親熱時的夢魘,早起對著鏡子自我暗示般的心靈雞湯,騎車路上誤以為差點撞上卻毫無蹤影的小男孩,家中書櫃五花八門的心理相關書籍,唐醫生曾經看到的不自覺手指抽搐……

  “按照你說的情況,患者可能因曾經與生母生活過一段很不幸的時間,後來遭遇家庭劇變後又同時受到自己和養母雙重的否定而引起了心理問題,但責任感與負罪感讓他忽視了那些問題,甚至讓他不正常形成了‘自愈’的假象。這說明患者心性異於常人的堅定……”醫生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辰南直覺不好,他硬著頭皮問道:“這不是好現象是嗎?”

  醫生點點頭,接著說:“首先他沒有經過專業治療,而是採取了一些比較極端的行為進行了自我壓制,相當於留下痼疾,會影響正常治療的效果。再者他心性堅定,如果是配合、接受治療,那肯定事半功倍,但相反如果他牴觸,那麼這就成了最大的阻礙,越是堅定反而越會讓治療難以寸進。”

  宿飛完全屬於後者,油鹽不進,誰來都沒用,他的視線不會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包括辰南。

  他吃不下睡不著,完全靠營養輸液和安定藥物維持基本的營養和睡眠,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來。

  每每唐婉如和丈夫過來,看到宿飛的情況都忍不住鼻酸,加上看到不修邊幅日漸憔悴的兒子,更是心疼不已,常常掉淚。

  辰南本就因宿飛的情況心力交瘁,還要分心照顧父母親朋的探訪就更累了,加上醫生說人多不利於治療,於是他乾脆謝絕了所有人的探視空蕩蕩的愛。

  就這麼保守治療了一個月,宿飛的情況沒有絲毫好轉,甚至因為使用藥物而產生四肢無法自主控制的副作用。

  大部分時候都是安安靜靜待在床上,或躺或坐,像一具活著的屍體。有時情緒不穩定會產生幻覺,以一切能實施的行為進行自我傷害,還有的時候會縮在床下或者桌子底下,甚至衣櫃裡,抖得像只遇到天敵的小獸。

  辰南甚至開始考慮母親的建議,打算送他去國外進行治療。

  這天宿飛發作了一回,被注射了藥物剛剛睡下,助理敲門進來。

  “辰總,安馨醫院的唐醫生又來了……”助理聲音很輕。

  “不見,不是統一讓你回復醫生不建議親友探視嗎?”辰南的手輕輕划過宿飛瘦的清晰可見的血管,將輸液管的注射速度調慢了些。

  “是,上次他來我已經答覆了。”助理頓了一下,抬眼觀察了一下辰南的臉色,繼續說道:“但是唐醫生說他今天是來找你的,是關於宿先生很重要的事情,或許對治療有幫助。”

  辰南眉毛一挑,終於別過臉給了助理一個正眼。

  說他迷信也好,遷怒也罷,因為陳楚紅的關係,他始終不太想和安馨醫院再有什麼聯繫,總覺得莫名不吉利。

  之前唐強來探視過宿飛一次,他也回絕了,但這次不論真假,只要有一點希望,辰南也不願意放過。

  唐強許是也猜到辰南的心思,他和宿飛現在的主治醫生認識,私底下已經了解過情況,看到辰南出來見他,直接掏出一個手機,開門見山:“這個手機是小飛媽媽臨死前一直抓在手裡的,推進手術室搶救時連心跳都沒了還抓著沒放。”

  原來當時助理醫生發現了這個手機,著實費了一番力氣從陳楚紅手裡掰了下來,順手放進了兜里,後來出來碰到宿飛失控要打醫生,之後又因為附近一個連環撞車事故的傷患急診就近送了過來,那助理醫生忙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急著換班回家休息,便把手機放在了失物招領處,讓值班護士送回病房。

  本想著逝者家屬過來清點遺物時可以一起帶走,結果小護士隨口應了一聲,根本沒放在心上。而當時宿飛悲痛難當,只簡單收拾了陳楚紅病房的衣物用品,也忘記了那隻沒用過幾次的手機。

  碰巧的是,昨天當初那位助理醫生過去失物招領處拿自己丟失地一串兒鑰匙,又看到了這隻早已經沒電了的手機,便找到了唐強。

  唐強聽了他的形容,覺得有些奇怪。陳楚紅生前並不鍾意這種電子產品,用的最多的也不過是病房裡的那個舊收音機,如果真如形容那樣她至死都緊緊握著手機不撒手,那是不是意味著裡面有她很重視的東西呢?

  “我猜想她會不會在手機里留了什麼話給小飛呢?簡訊?還是錄音?”唐強把手機遞給辰南:“我已經借了接口相同的充電器充了電了,只是設置了密碼所以我還沒有機會查看,我想你或許知道密碼。”

  辰南確實知道密碼,宿飛當初買手機時,聽導購員說觸屏手機如果不鎖屏放在口袋裡很容易誤撥,便設置了一個很簡單的手勢密碼——l。

  他們果然在手機里看見了一條錄音,時間是當天晚上十一點一刻不朽女王。

  辰南點開錄音播放,前面足足十幾秒都是悉悉索索的布料翻卷聲,過了一會兒陳楚紅的聲音才從喇叭里泄了出來。

  她說話節奏慢慢的,嗓音異常寧靜。

  “小飛,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叫過你了,自從……你爸爸和小翔走了以後。還記得當初你爸把你帶回家來,你小心翼翼縮在他後面,不敢說話偷眼看我,整張臉瘦的都快脫形了,偏偏一雙眼睛黑亮亮的,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麼你從來沒讓我和你爸操過心,不像你弟弟,總愛調皮搗蛋,一刻不得閒。”說到這裡,陳楚紅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甚至還輕笑了一聲。

  “小飛啊,你從來都是個好孩子,只是老天讓你受了太多的苦。出生後被你親媽帶著,不知遭了多少罪,後來,後來又遇上我……小飛,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我知道這一切都怪不得你,可偏偏除了你我又還能怪誰呢!我當初若是隨了你爸他們去了也好啊,偏偏拖著這一副半死不活的身子死乞白賴地活著,還要生生拖累了你。小飛,我從來都是個懦弱的女人,當年怨你媽,後來出了事又怨你,這麼多年了,行屍走肉的活著,真的是太累了。小飛,你原諒媽媽吧,媽媽實在是太想你爸和小翔了,媽媽自私地想早點去和他們團聚,所以……”

  “我要走了,小飛,你要好好的,就像從前一樣。媽媽知道,你從來不會讓我擔心的。再見小飛。原諒媽媽,小飛,媽媽永遠愛你,就和愛小翔一樣。”

  這段錄音就像解除宿飛失語症的咒語。

  他渙散的焦距開始聚攏,飄忽的注意力也集中起來。等到陳楚紅的最後一個音節落入他的耳朵,宿飛張了張嘴終於發出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個音節,他啞著嗓子壓抑地喊了一句“媽”,便再也不可抑制地哭了出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死掉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血液重新在身體每一處流淌。

  辰南伸手抱住他,也情不自禁紅了眼眶:“放心,我一直都在,我會永遠陪著你!”

  宿飛終於在自己堅硬的保護殼上啄出了一道小口子,推進治療刻不容緩地開始進行。

  由於他的情況比當初陳楚紅還要複雜,治療也更加艱難,萬幸的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想康復。

  宿飛就像一個被鎖在重重封鎖的人形監牢里,他看得到周遭的一切,看得到辰南一刻不斷地陪伴和守護,也看得到他地憔悴和苦痛,可是他拿不到身體的主動權,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舌頭。

  他清醒的意識到所有的幻象都是假的,卻被重重枷鎖困在身體的最深處。

  他知道辰南每天晚上都在門外陪著他,“咚咚咚”,每次他來了就會輕輕敲三下門,這三聲響是宿飛每天最大的期待和能量。

  能控制一隻手也好啊,宿飛想,那樣他至少可以回敲一聲,告訴辰南,自己也在努力,努力有一天能重新站回他身邊。

  他每天都奮力地掙扎、反抗,他每掙脫一把鎖,力量就變得越強大,等到把所有鎖都掙斷的那天,他想給辰南一個用力的擁抱……

  你相信嗎?生命中所有的別離都有重逢的一天。

  如果你我都堅持的話,那一天便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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